一场有益的尝试经历了十多年。
“张家界模式”与整个中国纪委的改革一起在路上。虽然路有千万条,但是其最终的目的都是想让中国的政治体制趋于完善。
正如专家所说,在改革的大背景下,只要方向正确,一切有益的尝试都是值得肯定的。所以,我们相信,对于张家界纪委改革事实的还原,一定会为我们走好今后的改革之路留下有益的启迪
【提要】一次偶然的试验使得张家界开创了“下派纪委书记”的模式,给中国的各级纪委改革提供了一个崭新的思路。然而,10多年过去,因为多种主客观原因的共同作用,这场改革的被迫中止又成为了一种必然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安苏报道
1991年3月,为了照顾莫辉华的家庭困难,同时也为了锻炼女干部,张家界市纪委把这位审理室主任派到慈利县担任纪委书记。“下派纪委书记”的举措一出,成果显著。这也催生了一场被称为“张家界模式”的纪委改革。
这场改革留下了一连串的骄人数据。1995年,全市纪检监察机关共立案635件,是1994年的2.2倍,其中查办万元以上经济大案40件,是1994年的3.3倍;1996年,立案数增至924件,同比又增长45.5%。到了1997年,张家界4个区县的纪委书记均为市纪委“下派”,立案总数为926件,其中,立案处级干部15人,同比增长2.5倍,查办案件数名列全省第三。
当时光流转到2004年的1月5日,此时的莫辉华已经坐在张家界市检察院的副检察长办公室里,而她曾经参与其中的那场改革却已中止。
偶然成就了“张家界模式”
偶然中往往孕育着必然。莫辉华的实践再次证明了这个早已被证实过无数次的真理。
1991年3月,莫辉华被正式任命为慈利县纪委书记。在她上任之前,时任张家界市委书记的肖征龙专门找她谈话,对她到慈利后的工作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和期待。
上任后,时年38岁的莫辉华凭借自己在市纪委工作7年的经验,很快在当地打开局面。据当时的张家界市纪委书记张贤易回忆,莫到慈利后,该县纪委的工作在市里的综合评比中,连续两年排第一,“案子查得最多,党风廉政建设也搞得最好”。
而莫辉华本人也对那段岁月充满了眷恋,虽然已经升官,但是她仍连连说道:“那是我人生中最辉煌的几年。”
她回忆说:“那几年,我的工作确实干得很好。因为我从1984年就开始在纪委工作,所以比较熟悉工作。到了慈利县后,我就立即进入了角色。当时年纪轻,身体好,比较泼辣,敢于硬碰硬,市纪委对于我的工作又相当支持。所以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张贤易对这种说法也给予了肯定:“因为她是代表市里下去的,所以有事敢讲,案子敢办,没有顾虑,在当地查案的阻力也小。”
此时的莫辉华已经记不清当年办了多少案子,只记得自己参加了多次表彰大会和办案经验交流会,一些只有市级纪委领导才参加的会议,她作为一个区县的纪委书记也被破例邀请参加。
从莫的身上,张贤易和他在张家界纪委的同事很快意识到了进一步推广的必要性。
他们于1995年就全市四区县选派纪委书记的问题,向当时的市委书记肖征龙汇报。在经过到慈利县调研后,肖征龙冒着一定的政治风险同意了市纪委的提议。
从1995年2月开始,“由市级向所辖区县选派纪委书记”的“张家界模式”正式开始运作。一场纪委改革在张家界正式上路。
“钦差大臣”的功效
1995年2月,时任张家界纪委宣教室主任的李平桑和时任审理室主任的雷智勇,被分别下派到永定区和桑植县任纪委书记。
一年以后,这两个地区的纪委工作也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在这一形势的鼓舞下,张家界市委更加坚定了贯彻“张家界模式”的决心。
1996年至1997年,张家界纪委又选派了5名室主任到张家界所属4个县区任纪委书记。至此,从1991年开始的6年内,张家界共向所属两县两区选派了8名得力骨干任纪委书记。“张家界之所以能如此大规模地进行改革,和市委的支持是分不开的,所以我认为无论什么地方进行改革,主动争取党委的支持都是非常重要的。”一位熟悉此事的官员对本报记者说。
1995年,雷智勇走马上任。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就是查办县公费医疗办主任梅长生挪用公费医疗专款1万多元装修私宅案。梅依仗其资格老,关系多,后台硬,对雷智勇拍桌子大骂:“老子干革命时,你还没吃奶,凭什么资格敢来查我?”。雷智勇在这种情况下,硬是冲破关系网,顶住说情风,秉公办案,将梅某开除党籍,撤销其行政职务。此案一办,桑植县无人不晓“老革命栽在娃娃手里”。
1996年,时任市纪委审理室主任的胡圣虎接了雷智勇的班,开始担任桑植县纪委书记,“开始去的三年,可以说,连县委书记都不敢来为任何人说情。”胡圣虎深知自己的下派官员身份具有以前的纪委书记所没有的优势。他除了可以比别人顶住更多的压力外,还可以和上级纪委进行沟通,容易取得支持,“市纪委的领导都是我的老领导,对我很了解,遇到疑难问题就更好沟通”。
而市纪委派出的干部本身也都拥有很高的素质。他们一般都有5年以上的纪委系统工作经验,对纪委业务十分熟悉。
被派到永定区担任纪委书记的李平桑,在下派前曾任市纪委多个科室的副主任和主任。1995年,他被下派到永定区任纪委书记后,在永定区成立了全国首家县级电教站;为了办案,他还特地外调了多名会计师进入永定区纪委。1996年,永定区纪委成为全国查案最多的县级纪委。李平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这些工作和我在市纪委积累的宣传、查案经验是分不开的。”
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介绍:“张家界无论从规模还是基础上讲,都是全省的‘小弟弟’,但在‘下派纪委书记’以后,多方面的工作都进入了全省前列,尤其在办大案子方面,取得的成绩很突出。”这些成绩的取得,使得当时的市委书记肖征龙非常满意,同时也更加坚定了他对“张家界模式”的支持。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下派下去的干部,效果都不错,我当然支持这种做法。”
变化引发的变化
在试验接连取得成果后,形成制度也提上了议事日程。
1998年,张家界市委书记刘力伟以市纪委上报的材料为基础,亲自撰写了《关于加强纪检监察工作的几点意见》,经常委会研究同意后,以市委8号文件下发。此文件明确了建立“下派纪委书记的制度”,制度规定,下派纪委书记候选人由市纪委提出,考察工作由组织部门承担,最后由市委常委任免。
张家界市纪委当时的一份总结材料指出,此文件的下发,表明张家界市“下派纪委书记的工作已走上了制度化、规划化运转的轨道,这种格局讲长期固定,不因人事变化而变化”。
然而,变化还是来了,而且其中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人事的变化。
1998年以后,张家界市纪委再也没能选派出一名干部任区县纪委书记。1999年,纪委书记张贤易离任。与此同时,向4个区县选派的纪委书记,都先后调出。经历了约10年的“下派纪委书记”就此中止。
关于此中原因,一些被采访者都认为,人才的缺乏和“江苏模式”在全国的推广是这一改革中止的客观原因。
2001年,“江苏曹克明模式”在全国开始推行,中央纪委五次全会上明确指出要“逐步做到地方各级纪委书记由同级党委副书记担任”。这客观上给“张家界模式”的继续推行设定了难度。那位知情人士告诉记者,在这一要求下,纪委书记的人选层次就高了一些,素质也应该全面一些,相对来讲,当时的市纪委就缺乏合适的人选。
人才的缺乏也大大制约了这一制度继续得以推行。1995年以后,张家界市纪委选派了7名室主任到区县任纪委书记,而与此同时,从外单位交流到市纪委的仅有1人,总共只有30余人的市纪委出现了人才危机。
2001年7月,张家界市纪委就桑植县纪委书记缺位提出的选派人选,因任职时间太短(任副处级仅一年多,不宜担任县委副书记),在市委常委会上未获通过,而改任副区长,市纪委已几无合适人选可派。
这一改革中止以后,张家界市纪委的不少干部,也开始对“张家界模式”产生了怀疑。他们认为,“张家界模式”之所以在张家界取得过较好的效果,是由于张家界建市历史短、面积小、当时市纪委室主任素质较高等特殊情况决定的,在全国并无典型示范意义。
但是反腐学者李永忠对此则持不同看法,他认为:“这种试验非常有意义。它就好比一支军队的先头部队一样,他们需要为大部队去占领极其重要的进攻出发地,但是大部队最后是否沿着这条路走,就需要根据形势的发展来继续分析了。”
当记者找到改革的两位发起者——张贤易和肖征龙时,他们都认为这一改革的中止主观原因大于客观原因。
张贤易向记者分析道:“这主要是领导干部的认识问题。当时有人认为,市纪委的室主任如果调到县区去当副书记,升得太快了,阻力就很大。”
肖征龙则认为,市纪委的室主任下派后,还是主管纪委工作,并不存在素质差距问题,“张家界模式”之所以夭折,症结还在于人们固有的层层提拔、论资排辈的干部任用模式。“为什么平调就可以?为什么升一级就派不动了?为什么就不能大胆启动?只要有合适的人选,我认为就没什么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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