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反贪局——在探索中前行

　　编者按：香港警匪片的登峰造极，多多少少给香港廉政公署这样的机构增添了几分神秘。在贪污腐败盛行的亚洲，因为有了廉政公署，香港在廉洁方面的排名远远高于台湾和内地，直追新加坡。

　　三十而立。三十年的风雨，香港廉政公署已经成长为一个司法独立、制度健全、民众信赖的反贪权威机构。相比之下，内地反贪局，还在咿呀学语，在探索中前行。

　　但愿，时间，能缩短彼此的差距。

　　香港廉政公署:三十而立

　　本报记者 吴珊 发自北京

　　1997年香港特首董建华在出席廉署成立25周年仪式时曾说过：肃贪倡廉是建设文明社会不可缺少的一环。今天香港以廉洁的公务员队伍和公平竞争的营商环境称誉海外，廉政公署实在居功至伟。

　　今年是香港廉政公署成立30周年，2月15日则是廉署成立纪念日。

　　廉署掀庆贺周年宣传攻势

　　从2月15日开始，廉政公署一连两个星期日对公众开放，让更多的市民通过参观了解廉署的工作情况。在展览厅内，“集团式贪污案”、“联交所贪污案”、“私营机构贪污案”等被廉政公署检获的大案，都完整地展现在公众眼前。而香港和内地观众都熟知的香港警匪片中的场景，也常常出现在参观市民的面前。廉政专员黄鸿超说，香港拥有廉洁社会及公平竞争营商环境，受到国际社会的称赞，其重要原因就在于让市民通过接受宣传教育，建立正确观念，不能容忍政府部门及私营机构的贪污行为。

　　2月15日“廉政公署30周年活动”的第一枪打响之后，改编自真实个案的剧集、廉政展览，分别针对青年人、中学生和小朋友的网上漫画创作、德育短片创作和神探卡通动画，也将在4月和8月间掀起一轮接一轮的廉署宣传攻势。

　　港人对廉署支持有增无减

　　廉政专员黄鸿超表示，在贪污情况方面，去年整体的贪污情况稳定，而公务员队伍整体上相当廉洁。廉署去年共接获4310宗贪污投诉，较前年微跌1%；共检控416人，涉嫌触犯贪污及相关罪行，案件的入罪率高达85%。

　　黄鸿超说，廉署成立30年，市民对廉署的支持度多年来有增无减，廉署近年委托独立调查机构进行的民意调查显示廉署获得市民高度的信任，去年更有高达99.3%的受访者表示廉署值得他们支持。另一方面社会也对贪污行为越来越无法容忍。

　　香港名言之一“廉署请你喝咖啡”

　　20世纪70年代以前，香港贪污成风。特别是警界最严重，高层警官与黑社会勾结，贪赃枉法、中饱私囊现象比比皆是，不参与、不同流合污都很难。廉政公署社会关系处东港副总廉政主任严厚蕴女士形象地说：当时贪污好似一辆行使中的公共汽车，追不上，拦不住，上车才行。

　　“香港在1971年、1972年就很重视反腐败。因为它的黄赌毒特别厉害，而警察又是这些人员的保护伞，所以警察部门是腐败的重灾区。最早的时候香港的反贪机构放在总警署，这就有很大问题。没有足够的独立性，监督性就要受到制约。”清华大学廉政研究室副主任任建明对记者说。

　　1973年，一名涉嫌贪污且正在接受调查的总警司葛柏携带430万港元不明财产潜逃到英国匿居，引起市民愤慨和学生的游行。港督麦里浩感到事态严重，经高等法院研究，决定成立一个独立的反贪机构，香港廉政公署在1974年应运而生。廉署一登台就在次年年初成功引渡葛柏回港接受审判，极大地增强了市民反贪的信心和热情。“廉署独立于警署之后就可以对警察部门开刀。当时就调查了尖沙咀警署的一个腐败案，逮捕了100多个警察，因此也导致了尖沙咀警察暴动，冲击了廉正公署。当时的总督想对警察退让，想特赦。后来全港警察暴动，港督才清醒过来，紧急召集了立法会并制定了条例，平息了这场暴动。掀起廉政风暴一般都会经过这样一个阶段，因为反腐败是权力对权力的斗争。”任建明教授告诉《青年参考》。

　　成立时间不久，“廉署请你喝咖啡”即成为香港名言。

　　随后，香港的反贪倡廉工作进入法制轨道，立法与执法并重，建立廉洁政府成为政治制度建设的重要目标。廉署展开大规模的肃贪运动，无论贪污受贿者地位多么显赫。廉政公署都能秉公断案。

　　案例:梁锦松“偷步买车”案

　　2003年3月5日，香港财政司司长梁锦松公布调整汽车首次登记税计划。随即，梁锦松于当年1月购买一辆私家车之举受到质疑，被指在调税之前买车是为避税。梁锦松坦承应该避嫌，不该在调税前买车，但同时强调买车只是为接载即将诞生的婴儿和家人，是无心之失。而为表诚意，他会把加税前后车价差额的两倍，即38万港币捐给一个慈善机构。

　　3月10日，梁锦松向香港行政长官董建华请辞。3月15日，董特首公开发表给梁锦松的信函全文，强调问责官员“在处理利益冲突的事”，“对自己要有最高的要求和标准”。同时认为梁锦松只是无心之失，建议其撤回请辞。当日，梁锦松撤回请辞，并再次向公众诚恳道歉。

　　今年1月29日，香港律政司向廉政公署审查贪污咨询委员会提交决定不起诉梁锦松“公职人员行为失当”的报告，最终委员会决定接纳律政司的报告。

　　去年12月，律政司经过长达5个月调查研究，决定不就前财政司长梁锦松“偷步买车”、涉嫌避税19万元提出起诉。按本地及英国两名刑事法专家的独立法律意见，认为没有足够证据证明梁锦松“偷步买车”是“故意及蓄意”避税，而梁隐瞒买车虽属“不当行为”，但未算“严重”，故选择不作起诉。

　　虽然没有起诉梁，但廉政公署肃廉反贪的名声再次扬名内地。

　　在香港，任何案件若没有得到咨询委员会的同意，廉署都不会中止调查，即使是对于一些“公众人物”也不会网开一面。

　　1997年香港特首董建华在出席廉署成立25周年仪式时曾说过：肃贪倡廉是建设文明社会不可缺少的一环。今天香港以廉洁的公务员队伍和公平竞争的营商环境称誉海外，廉政公署实在居功至伟。

　　廉政，国家未来的希望

　　研究近代东方接触西方社会的资料中，常看到西方人对中日两国的对比。在他们眼中，日本官员远较中国满清官僚廉洁。而马克斯·韦伯在分析论述中国无法进入资本主义时，曾将孟德斯鸠对中国的看法引为一种论据——后者从传教士和商人那里得出了中国官员异常腐败和百姓虚伪、不诚实的恶劣印象。政府的廉洁与否被提到如此高度，在当下的中国该有特殊的意义。

　　如果注意世界廉政排行榜，我们不难发现，这个排行榜上最靠前的国家同时也是最发达富裕的国家。与发达国家政府的高效廉洁相反，世界上最落后贫穷的国家几乎都陷入绝望的腐败和混乱的深渊中。廉政问题，我们通常将之视为政治范畴的话题，但如果从经济发展角度看，亦是一种异常重要的资源。拉开时间的距离，我们不难发现，它对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重要性甚至超过其拥有的自然资源。

　　中国独特而强大的劳动力优势正吸引着全世界的资本，这是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一个保障，然而，这种优势能否持久和获得更高效率，最重要的因素就是政府的廉洁和效率。而今天外商考察中国投资环境，以往地方优惠政策被格外看重，如今其的吸引力在减弱，而地方政府的廉洁程度和效率已成为一个越来越重要的指标。如果说，廉政建设过去是来自执政党自身的要求和人民的呼声，今天则越来越体现为，这是国家未来的希望。

　　在《中国共产党党内监督条例》颁布、“制度反腐”话题正热之时，正值香港廉政公署成立30周年。此时，这个廉政公署30周年的专题，其特别在于，腐败问题，在今天中国老百姓头号关注话题，而廉政公署成立之时，经历社会转型的香港，是一个贪污腐败弥漫社会任何环节的社会，甚至连消防队员救火都要索取“水喉费”，香港市民对此充满了愤懑。

　　廉洁、高效，这是比自然禀赋更宝贵的东西，是许给未来的希望。

　　廉政公署果决有力的执法，曾被称为“廉政风暴”，但到了今天，廉政公署的任务已从严厉执法逐步过度转向教育为主。在廉政公署30年之时，在其网页上可以看到这样一句话：“惟有令市民彻底改变对贪污的态度，才可令反贪工作收到持久的成效。”今天看，它对扭转香港社会风气的巨大贡献是举世罕见的。

　　或许，廉政公署能取得如此显著的成就，与之享有的特殊地位、特殊政策有关，它只对当时的香港总督负责，拥有充沛的财力支持和保障执行任务的特别权力。而它自身的完善监督则主要来自行政长官/行政会议、立法会、谘询委员会和传媒。

　　不少人认为西方发达国家政府的廉洁高效。然而，在发展中国家，采用西方民主政治模式而能相对有效遏制腐败的例子非常罕见，相反，一些国家的政局不稳往往由于民选政府的腐败，倒是不少威权政府在遏制腐败上相对更有成效。因为民主制度一方面具有抑制腐败的机制和作用，另一方面，民主制度下，政治过程中具有平等地位的主体之间须通过交换和博弈达到彼此的目的。在取得政治权力的过程中，存在大量利益交换，是为腐败的诱因。而成功遏制腐败塑造了廉洁高效风气的香港与新加坡均非西方式的民主社会。

　　廉政公署成立之时，或许最初的决策者和参与者没有想到，它对今天的香港，贡献的并非仅仅是肃贪——今天的香港正面临着经济不景的困扰，但港人反复强调因拥有独特优势而充满信心，其中之一就是：廉洁、高效，这是比自然禀赋更宝贵的东西，是许给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