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归来的打工者


刚刚归来的打工者

　　今天上午，福州长乐机场和上海浦东机场，分别迎来了两批特殊的客人。他们的出发地点，都是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但他们不是游客，也不是什么代表团，而是非法到马来西亚打工的中国劳工，总数有180多人。这次他们回国，是身无分文地被马来西亚政府强制遣送回来的。记者今天首先在长乐机场见到了这批劳工。

　　在检查证件并验血之后，这些劳工陆陆续续走出了飞机，到达出口。

　　记者：“你好，你是浙江什么地方人？”

　　被遣送的中国劳工：“浙江丽水的。”

　　被遣送的中国劳工：“吉林的。”

　　记者：“吉林什么地方的？”

　　被遣送的中国劳工：“吉林柳河的。”

　　记者了解到，这126名劳工中，年龄最小的是这位19岁的福建福州青年，年龄最大的是这对夫妇，52岁。提到出国的经历，很多劳工都显的很无奈。

　　记者：“通过什么方式出去的？”

　　被遣送的中国劳工：“旅游签证吧。”

　　记者：“旅游签证，为什么要办旅游签证呢？”

　　被遣送的中国劳工：“他说到那边做准住证，旅游过去嘛！”

　　记者:“当时花了多少钱？”

　　被遣送的中国劳工：“二万五千元。”

　　记者：“当时他们这个中介怎么跟你承诺的？”

　　被遣送的中国劳工：“他说一个月能给五千元人民币，最少能挣到那么多，实际上呢，就是说能挣到钱，但是老板不给我们钱。”

　　记者：“你是怎么过去的？”

　　被遣送的中国劳工：“经过旅游过去的。”

　　记者：“给中介花了多少钱？”

　　被遣送的中国劳工：“给中介花了二万六吧！”

　　记者：“他当时怎么给你承诺的？”

　　被遣送的中国劳工：“当时他说那边有工作，过去警察也不逮，移民局也不逮。当我们过去以后移民局也逮，警察也抓，整天追得在哪儿也呆不了。”

　　记者：“找到工作了吗？”

　　被遣送的中国劳工：“找不到工作。”

　　记者：“那你这些天是怎么度过的？”

　　被遣送的中国劳工：“这些天到处游吧，这儿躲几天，那儿躲几天，最后找不到工作赶紧回来嘛！”

　　在经历了长则两年，短则几个月的非法劳工生活后，很多劳工表示要找黑中介讨个说法。

　　被遣送的中国劳工：“反正是骗人的。”

　　记者：“现在还能找到那个人吗？”

　　被遣送的中国劳工：“找是找得到。”

　　记者：“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被遣送的中国劳工：“我回去跟他说把钱要回来，是。”

　　在踏上祖国的土地后，很多人急切地搭乘机场班车赶往福州火车站。他们已经归心似箭，在机场班车上，记者找到了赵海峰，23岁的赵海峰家里有4口人，年收入只有2000多元钱，作为唯一的男孩，赵海峰想为家里多挣些钱。2000年，他托朋友找了一个出国中介。

　　赵海峰：“全部都是他自己帮我们办的。”

　　记者：“他当时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赵海峰：“说到那边能挣很多钱。”

　　记者：“能挣多少钱？”

　　赵海峰：“能挣三，四千块，四，五千块马币。”

　　记者：“一个月吗？这些马币合人民币多少钱？”

　　赵海峰：“合人民币七，八千元吧！”

　　记者：“七，八千元？当时为什么会相信他呢？”

　　赵海峰：“为了赚钱。”

　　来到了马来西亚后，中介国人给他在建筑工作找了一份工作，但月收入只有500多马币，折合人民币1000元。

　　赵海峰：“只好忍了，回也回不来。”

　　记者：“你在那个建筑工地干了多长时间？”

　　赵海峰：“干了两个多月。”

　　记者：“两个多月后来拿到工钱了吗？”

　　赵海峰：“给了一个月。”

　　记者：“一个月的，那以后呢？这两个月结束了呢？”

　　赵海峰：“以后东奔西跑了！”

　　此后，赵海峰开始自己找工作，两年间先后在6家建筑工地上打工。由于没有工作许可证，非法打工的赵海峰提心吊胆，除了在打工的工地，他很少上街。

　　吃了很多苦，赵海峰都根本没有挣到钱。

　　记者：“没有一个正常的手续的话，当地会给你工作做吗？”

　　赵海峰：“给倒是给，工资，钱很少。”

　　记者：“比他们正常工作的那些要少很多是吗？”

　　赵海峰：“少很多。”

　　记者：“能差多少？”

　　赵海峰：“他们一千多块，我们才三四百块。”

　　记者：“三四百块。”

　　办理出国手续的时候，赵海峰给中介交了3万元钱，现在黑中介失踪了，赵海峰不得不面对沉重的债务负担。

　　记者：“这个钱是自己家里的还是凑的？”

　　赵海峰：“凑的，借的，贷的。”

　　记者：“全都是借的吗？”

　　赵海峰：“对，花钱贷的。”

　　记者：“这个钱是按高利贷借的，还是正常的朋友间借的？”

　　赵海峰：“高利贷。”

　　记者：“高利贷能高到多少？”

　　赵海峰：“二分钱利息。”

　　记者：“这个你准备怎么还？”

　　赵海峰：“做工吧！回去打工挣钱。”

　　记者：“再回去打工。”

　　赵海峰：“对。”

　　记者了解到，这些中国劳工在去马来西亚之前，中介公司都收了他们几万元的中介费，而且承诺能赚大钱，但当劳工们怀揣着淘金梦想，来到马来西亚的时候，却发现那里根本就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就在这批福建的非法劳工从马来西亚回到家乡的时候，今天另外有61名江苏籍的劳工也乘着东航的班机，降落到了上海浦东机场。那么，他们在那里又有什么样的遭遇呢？

　　4月15日早晨8点，记者在上海的蒲东机场，见到了61名从马来西亚回国的中国的劳务人员。

　　一见到记者，这些刚刚从吉隆坡飞上海的航班出来的身背行囊的青壮年们就亮出了身上的疤痕。

　　一位被骗出国劳务人员对记者说：“没有一块是好的，你看这个，这是怎么回事啊？这是在牢里面，虫子咬肿了，没有药，慢慢就成了这样，23天，不是1天2天。”

　　记者了解到，这些人所说的坐牢是指被马来西亚移民部门收容进扣留所，被扣留的原因就是，非法滞留马来西亚。

　　被骗出国劳务人员告诉记者：“这是在大路边上，像你这个是落难街头，你当是这些人吃的饭是怎么回事，这是当地华人捐的，好心人捐的，你们自己吃饭的钱都没有了，没有了能回来就好了。”

　　这些人当中，年龄最大的48岁，最小的24岁，大部分在境外从事建筑工，那么，他们离开家乡到马来西亚去打工，办的是什么手续呢？

　　被骗出国劳务人员：“这是签证，这个是旅游签证，对，这个是旅游签证。”

　　江苏省外经贸厅外经处副处长曾高峰：“他们违法了马来西亚法律，一方面是非法滞留，因为他旅游签证只有14天，他们一般的时间都在几个月或者一年多。另外他们属于非法打工，因为在马来西亚，如果要在马来西亚务工，必须获得马来西亚的工作准证，但是他们是以旅游签证入境。”

　　记者注意到，在这些劳务人员在的护照上都帖着一张证明，劳工都是看了这个证明才相信了中介的工作介绍，这是怎么回事呢？

　　被骗劳务人员：“这个是准证，这个是假的准证。”

　　记者：“就是看了这个你们才去工作的？”

　　被骗劳务人员：“对。”

　　记者注意到，不少人手里都有一份和中介公司签定的合同。合同上明确写着，保证有工作，工作时间2年或者更长时间。那么他们实际工作了多久呢？

　　被骗劳务人员：“实际只做了13天半，后来他就不安排工作了，因为没有工作准证他就不安排工作了。”

　　14天的旅游签证，工作13天半，这叫什么劳务输出呢？几乎所有的人员都表示，他们都交给中介公司交纳了2万元到4万元的中介费用，那么，他们又赚了多少钱呢。这些人中年龄最大的是48岁的王国银。

　　被骗出国劳务人员王国银说：“现在是一分钱都没有！”

　　一位被骗出国劳务人员也说：“5元钱，我现在还只有5块的印尼盾，5块，对啊。”

　　据了解，在今年3月18号到25号，江苏省外经贸部门曾经专门两次派出四个部门和四个县市的有关人员赶到吉隆坡，协调这些人员回国的事情，这次江苏籍贯的61名劳务人员的回程费用都是所属当地部门暂时垫付的。而下周，还有73名江苏籍的逾期滞留马来西亚的劳务人员回国。

　　今天到浦东机场迎接这批江苏劳工的人群里，有一张面孔，很多劳工以前都见过。他就是江苏江苏省外经贸厅外经贸处副处长曾高峰。今年3月18日，他曾为了协调劳工回国问题，专门去了一趟马来西亚。对非法中国劳工在那里的境遇，他的感受颇深。

　　在61名劳务人员走出飞机之前，曾高峰告诉记者，61名劳务人员绝大多数是被一些劳务中介组织欺骗带到国外的。而这些中介组绝大多数已经在2003年的年底被查处。他们也要承担劳务人员回国后的相应责任。

　　江苏省外经贸厅外经处副处长曾高峰：“江苏涉及到的这13家公司，在我们去年全省清理整顿对外劳务市场的行动中，已经绝大多数被取缔了。它们有4个负责人，或者说老板也被捕了，其中一个老板正在被通缉。”

　　记者注意到，这个劳务人员的合同是2月14号签定的，看来，打击非法中介工作远远没有结束。曾高峰表示，真正杜绝非法劳务输出还有有一定难度。

　　曾高峰：“你比如说境外就业，最早是对外劳务合作，后来发展出来境外就业，那么还有一些相关的办理出入境中介的机构，它们也在做相类似的事情。那么这种类似的事情，管理的部门很多，证出多门这是一个方面，另外一个方面是最关键的，我个人认为就是这些非法的机构没有部门去管理，这是最大的问题。

　　由于跨国劳务中介，涉及公安、旅游、外经贸、工商等多个部门，究竟如何行使管理和处罚，问题复杂。甚至连相应处罚非法中介的罪名也不全面。单靠一个部门很难彻底解决。另外，从事出入境管理的这位民警告诉记者。仅仅从手续上，很难制止劳务人员用旅游护照出境。

　　泰州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处民警钱锦告诉记者：“我们从身份证户口本一些相关的信息可以看出(他是不是出国劳务)，但是从办理出入境手续上看，你很难不给他办出国手续，不给他办不可能，我们必须按照规范，法制国家要按法办事。”

　　其实，对马来西亚一次遣返这么多非法入境的中国劳工，曾高峰并不觉得奇怪。为了解决长期困扰当地的非法外籍劳工问题，马来西亚早在2002年8月1日就开始执行了新的移民法，提高了外籍劳工进入马来西亚的门槛，并且对一些非法劳工处以鞭刑，但是，这些举措还是无法抵挡住非法入境的中国劳工移民潮。究竟应该如何做才能更有效的抑制长期以来的中国劳工马来西亚移民潮呢？这是一个值得长期商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