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六一儿童节。当我们身边的孩子们与父母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中时，29个被拐卖的婴儿仍然在福利院里等待父母的怀抱。5月31日下午4：30-5：30，东方今报与腾讯网对我国警方首席谈判专家、北京人民警察学院教授高锋进行了1个小时的采访。高锋就我国打击儿童拐卖犯罪问题与本报记者和网友进行了深入交谈。

　　一、感受

　　丢失婴儿是一个家庭的灾难

　　今报&腾讯：昨天(5月30日)我们公布了29名被拐婴儿在全国找寻父母。你看过照片后有什么感受？

　　高锋：看到刚才这29个孩子，心里很不舒服。这些孩子通过人贩子把孩子抱走了以后，一旦他们简简单单地出手，孩子的人生可能会有悲惨的改变。人贩子也给一个丢失婴儿的家庭造成了沉重的精神灾难，应该说一个孩子牵动着一家人的心，更牵动着所有亲人，给我们警方添加了沉重的负担。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警方要严惩这些人贩子。

　　今报&腾讯：在提供口供的时候，人贩说：“我贩卖儿童就像偷自行车一样，我偷了好多辆，我根本不知道在哪儿偷的。”他怎么能够把偷孩子和自行车进行比较呢？

　　高锋：你把人拐卖了，严重地违背了孩子的意愿，这样出手和一个自行车可不一样。这种话是颠倒黑白。

　　今报&腾讯：人贩在一些家庭不被当成坏人看待，人贩也是“我是在两头办好事”，你认为对吗？

　　高锋：不对。做好事必须有一个原则。促进、推动、促成人口买卖，不光是违反道德，更是一种犯罪行为。

　　今报&腾讯：有科学的调查表明，在中国养育一个孩子到上大学是30万元，应该说负担很沉重。他们怎么还要买孩子呢？

　　高锋：孩子从小到大给家庭带来了多少欢乐，这笔账算了没有？没有孩子在家里是很寂寞的，尤其是人老了，老两口都躺在病床上，但就是有人倒一杯茶，为自己擦擦脸，病入膏肓也好了一半。人更需要亲情围绕在身边，这就是为什么养孩子风险很大，投入很高，还有人买孩子。没有孩子就不叫家庭。

　　需要买孩子的人主要是在农村，不太发达的城镇。

　　二、分析

　　今报&腾讯：在河南警方的这次行动中，共解救出30名婴儿。一名3岁男孩已被家人认领走，其他29名婴儿最大的13个月、最小的两个多月，而且28名是女孩。这是否表明1岁以上的婴儿常常是被拐骗的对象，而不满1岁的婴儿可能是亲生父母卖给人贩的？

　　高锋：不能笼统地从年龄上来判断。应该说，拐卖人口的年龄有大有小，而弃婴一般情况都是在8个月以内，甚至6个月以内。弃婴养的时间越长，越不好卖，一来知道的人很多，二来如果孩子养到1岁以上，就与孩子有了感情，就舍不得送人了。有的农民工到城市打工，生了一个女孩，一生下来就丢弃了。

　　拐卖刺激了黑人口市场

　　今报&腾讯：婴儿卖方和买方的自愿行为催生了贩卖婴儿链，这种说法对吗？

　　高锋：堵住婴儿贩卖行为，应该严打买方市场。但贩卖婴儿链的推动者最主要还是拐卖人口的人贩子，是人贩子刺激了买方市场，不是买方市场刺激了它的商业。

　　先有拐卖人口，才有婴儿买卖市场。从原始动力上来说，是商业犯罪的拐卖刺激了黑人口市场，最后人口市场不断地需求，又刺激了黑市商业的供给。

　　打击拐卖儿童犯罪任重道远

　　今报&腾讯：为什么拐卖儿童的犯罪越来越严重？

　　高锋：在红楼梦里，就有丢孩子的记载。这样的犯罪愈演愈烈原因有以下两个：第一，所有拐卖人口的人贩子，都是为了钱。而拐卖人口在所有的犯罪行为中安全系数最大。第二，孩子一出手就拿到钱，有一种欢乐和巨大的成就感。不原付出辛勤劳动的人，一笔钱花完以后，就会想办法再弄一个孩子。他们是有理性地犯罪，刚开始他们会有恐惧、压抑，时间长了拐卖的孩子多了，胆子就越来越大，寻找市场买主、雇人运输孩子等越来越老道，而且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尽管警方花了很大的力量去控制这类犯罪，但现在仍有很多人加入。所以，打击拐卖婴儿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我们强化市场治安很重要的一个方面。

　　三、警惕

　　人贩子开始热衷拐卖婴儿

　　今报&腾讯：中国有重男轻女的的传统，但为什么女孩也好卖？

　　高锋：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成了中国人的传统认识。男孩好卖就不用说了，女孩为什么好卖？第一，有些家庭需要劳力，需要人口。第二，一部分人买了孩子以后，把孩子弄成残疾，比方说把孩子的脚弄断，灌东西让它软化，或者通过其他方式，把脚弄畸形，像鸭掌一样，让他们在路边乞讨，以赢得更多人的同情。

　　人贩子的运输风险性很大，“运”的方式不科学，婴儿的畸形也容易形成。正因为运输风险大，拐卖儿童现象已经有了悄然变化，就是人贩子开始热衷拐卖婴儿。这样不易被警方抓获，几乎做到万无一失。

　　今报&腾讯：人贩子是怎么买到婴儿的？

　　高锋：收孩子的职业犯罪者，会通过民间网络，茶馆喝茶的、修皮鞋等去传播，有的人就会去联络他。接头时，他定下固定的时间和地点，你在规定时间把孩子抱过去，他不会去，会在旁边观察有没有问题。他们会老换地方，老换手机，甚至老换人员。他不出面，给别人钱让别人出面。同时，买方也不是固定的，买方和卖方都不是固定的，他们是随时联络的。这样形成了一个网络。

　　今报&腾讯：社会对婴儿应该起到什么样的监护作用？

　　高锋：从总的来说，孩子在这个社会是安全的，但是安全也是相对的。有的父母因为各种原因，孩子带不了，就得找保姆。找保姆最好找家政公司，找有人担保知根知底的，同时最好不要让保姆把孩子带出去。在完全不了解保姆、对保姆没有取得完全信任的情况下，最好不要让保姆单独和婴儿在一块儿。

　　另外，我们如果在街上看到有抱着孩子神情恐慌、一路小跑、东张西望的人，应该立即拨打110。一边打110，一边跟随他。或者让他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没有身份证就告诉电话号码、哪个地方的人。如果这些都不说，就百分之百有问题。

　　如果是两个人在一块儿，像夫妻一样，就隔开问。问抱的孩子什么时候出生，有什么特征，两个人一说就不对口了，因为他们可能都不清楚，他们还来不及统一口径，还没有严密到这个程度。假的就是假的。

　　还有，谁的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孩子，不管办了什么手续，应该立即报警。我们要睁开一双警惕的眼睛，让拐卖人口的黑手和鬼影进入一个无形的天罗地网。

　　四、规劝

　　弃婴也是犯罪

　　今报&腾讯：拐卖儿童是要判死刑的，很多人贩子也知道。是什么驱使他们去犯罪呢？

　　高锋：是金钱。没有钱就不干了。这些人除了没有文化知识、资本金外，还特别懒惰。因为做什么工作都要花费自己的力量，而贩卖儿童相对很简单。人家都没有被抓住，怎么会抓到我，有这样一种侥幸心理，而且经验越丰富越不容易被抓到。于是，他们就和警察玩鼠和猫的游戏。要是被抓到，我就认了，如果没有抓到，我就去干。

　　今报&腾讯：作为中间人，是否要跟人贩子承担同样的法律责任？

　　高锋：中间人一样要承担拐卖人口的法律责任。

　　买方的法律责任还没有明确规定。但在实际的操作层面上，我们一旦发现哪户人家买到了被拐婴儿，也会让他承担责任。在任何情况下，不能有任何理由，用人民币和货币去买人口，也是违反做人最基本的原则。法律会规范到让买方同样承担法律责任。

　　同时，抛弃婴儿的父母绝对应该承担法律责任。拐卖人口是犯罪，弃婴也是犯罪。

　　自首不会承担重罪

　　今报&腾讯：人贩子有没有自首的可能？

　　高锋：这种可能从全国的情况来看，有，但不多。

　　一旦要求他们自首，他们就会觉得罪孽深重。拐卖人口就想过好日子，既然到了这一步，自首以后不就完了？他想警方不会轻绕他。流动性、侥幸心理和对钱的贪恋，决定他们不会自首。

　　今报&腾讯：按照目前的法律，一旦自首了，会对于自已有什么好处？

　　高锋：不管以前做什么，如果能够自首，帮我们警方找到一个贩卖人口的贩卖链，就不会承担刑法里的重罪。在劳改队里面改造，也会感到太阳是那样的明亮。

　　今报&腾讯：如果现在你正在跟人贩子对话，你会怎样去劝他？

　　高锋：生活的道路千万条，不能做昧良心的事，你把整个孩子的家庭都毁了。你自己有孩子，兄弟姐妹有孩子，这种钱是不能挣的，因为人一定要生活在一定的良心平台上。还有，正道是越走越宽，黑道是越走越窄。

　　五、反思

　　打拐有难度与法律没有关系

　　今报&腾讯：警方在打击贩卖婴儿中遇到的困难，是否反映出法律在这方面没有跟上来？

　　高锋：主要是我们国民的素质有问题，有一种需求孩子的需要，构造一种潜在的黑市场，与法律没有关系。就像所有吸毒的人吸毒一样，为什么中国有这么多人吸毒呢？就是因为有这么多人卖毒。

　　建立婴儿数据库是好建议

　　今报&腾讯：对寻找婴儿亲生父母来说，建立丢失儿童数据库的建议怎么样？

　　高锋：这个可以。建立婴儿的数据库，要一系列的技术指标跟上，一个是普查，一个不断地修订，这个比较复杂，但是思路还是可以的。因为还没有进入到操作层面，所以可操作性还不好说。

　　加强构建信息网络

　　今报&腾讯：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能够找回被拐卖的儿童？

　　高锋：从公安机关的角度讲，应该加强构建信息网络；做好公安基层工作，随时掌握情况。在加强监管的同时，我们可以通过医院、民政部门和孤儿院，把孩子安置下来，想办法把孩子送回父母身边。同时，我们也乐意把找不到父母的孩子送到能让他好好成长的地方去。对这29个还没有被父母领养的婴儿，我们要把他们全部在网上公布，号召认为丢失孩子的家长前来认领。同时要防止孩子第二次丢失，民政部门要介入整个交接过程和领养过程。

　　我想给全国看护婴儿的人说：为了把你的爱呵护到永远，请看好你的孩子，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希望你的孩子在你您的慈祥沐浴下健康成长。

　　今报&腾讯：我们也期待这29名孩子能够尽快回到父母的身边！

　　专家简介：

　　高锋，国家二级警监，北京人民警察学院教授、理论教研室主任，国内首个系统研究反劫持谈判的专家，同时也是“反劫制暴战术谈判”理论的创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