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逊帝溥仪离开故宫,他的英文老师庄士敦在其撰写的《紫禁城的黄昏》中记录了这一历史时刻,“车队向北疾驰,经过景山,穿过出皇城的一个旁门。一向不许平民百姓通过的后门中门此时也不让皇帝的车子通过,这对他来说,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们显然是要毫不迟疑地告诫‘溥仪先生’,他同他的同胞公民没有任何区别。”
1925年10月10日,紫禁城第一次向公民开放。
到如今,开放80年来,故宫记载了从皇权当道到公权彰显的过程中,这个社会所经历的焦灼、阵痛,以及茅塞顿开。
仅仅开放还很不够
要建立成世界一流的博物馆,北京故宫的观众意识和服务意识都有待提高
“故宫是朝南的一个大院子,就好比我们南方的很多堂屋,而天安门广场特别适合晒豆子。”来自巴蜀农村的作家赵郭明,如此描述自己对故宫的朴素感觉。
中国人的精神期待
在赵郭明看来,北京故宫是所有中国人的家,每个人都可以赋予这个家各自不同的意象。在他的圈子里,流行着一个故事:有几个外省诗人来到北京,在景山亭子里喝了酒,看着故宫的落日,童心大发,嚷嚷着“故宫就是自己的家,不过是院子大点而已”。后来,几个人路过故宫修缮的工地,顺手一人拣了一片瓦,揣在厚厚的冬装里。出了大门,上了电车还惴惴不安地东张西望。他们的心思很简单:把故宫的瓦片带给农民老父亲摸一摸。
“故宫是中国底层人的精神期待。”赵郭明说。
赵郭明曾经亲眼看到,一个来自新疆库车的少数民族大爷,家族先人平定西域有功,受过皇封,听说故宫有祖宗的像,就不远千里赶来。可是看遍了故宫也没有找到,寒风中老人走得哆哆嗦嗦,淌了一脸泪。
虽然没有皇帝了,但故宫的余威犹在。一次,赵郭明遇见一位包着白羊肚头巾的老农,出于好奇,便想和他坐在故宫前合张影,老农立刻怒斥他,“也不看看这是谁坐过的地方?”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副教授宋向光说,很多农民走出农村,第一次来到北京,一要看毛主席曾经挥过手的地方,再就是看皇上坐龙廷的地方。对许多人而言,去了故宫才算圆了自己的北京梦。
南开大学历史学院教授江沛认为,北京故宫承载了教育国民牢记中国历史的无法替代的作用。
故宫不应仅是故宫
故宫可能是每个在北京工作的人经常光顾的地方,因为要招待到京造访的亲朋好友。“一年要去好几次,都是走马观花,很无聊,你只能够盯着橱窗往里面瞅,都不知道看什么。”北京的青年学者舒建军告诉本刊。
舒建军已经不满意自己看到的那些老景点了,他希望故宫能够展现出更多的文化信息。
去年11月,舒建军借到台湾交流之际,顺路参观了台北故宫,这种感受就更加明显,“不是看完就完了,而是能够从里面感受到文化服务的内涵,而这个服务不是仅仅让你自己去看玻璃窗里的东西。”舒建军直言,在为平民服务方面,北京的故宫作为太小,还没有发挥出公共展示的教化功能。他认为在北京故宫看到的是建筑,而在台北故宫看到的是服务。(参见后文《台北故宫,美在善解人心》)
曾任哈佛商学院教授,现执教于北京大学的道格拉斯·库柏长时间生活在北京,他1983年就去过故宫,在那里坐了四个小时,被深深折服,“墙是故宫才有的墙,那么厚,那么宽,代表了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而如今,道格拉斯知道“十一”和“五一”是糟糕的游览日子,而且总是碰上故宫修缮,“他们在搞大破坏?”道格拉斯很疑惑,但没有人给他更多的解释。
外地来京看女儿的杜老太太仰慕故宫情切,虽然家人劝阻,她还是在五一黄金周的第一天逛了故宫。个头矮小的她几乎是从入口被一直挤到了出口,除了无穷多的后脑勺,老太太几乎什么印象也没有留下。只是赶紧在汹涌的人流中和大殿留了一个影。这一天,据说有近10万人游故宫。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副教授宋向光认为,故宫应该照顾边缘化人群,比如社会底层人群,残障人群等,文化消费与服务经济要跟上,不光是让人们到此一游,立此存照。而且由于目前的门票价格之高,对于来自许多小地方的人来说,故宫仍然难以企及。
令人欣慰的是,北京故宫正在日益进步和改善。继向全国中小学生推出集体参观免票服务后,故宫博物院还免费接待艾滋孤儿夏令营营员,并招聘志愿工作者补充服务。
故宫在岁月里逐渐老了。有游客在故宫游记里,痛心地记载着:“地砖被踩得坑坑洼洼,排水的龙头大都有损伤,大部分铜缸被摸得金黄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