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6月16日早上7点钟,3只木帆船登上了杭州湾相公殿盐场附近的滩涂。木帆船上下来百来号人,带着枪,神情严肃,整齐地走进村里。
三三两两的盐民已经在晒盐了,他们以奇怪而又惊恐的眼光打量着这支来历不明的部队。
当时,国民党部队已经败退,日本鬼子进驻镇上,正组织伪军“扫荡”,一夜间冒出来的烧毛(土匪)部队又趁乱打劫,到处敲诈勒索。老百姓对穿军装带枪支的人个个提心吊胆。
这究竟是支什么部队?
当天晚上,伪保长杀猪宰羊办了十多桌酒席招待不速之客,却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不再惊慌的村民们对部队充满疑问。
在1961年的一篇回忆文章里,当年率部南渡杭州湾的蔡群帆生动地描述了初到浙东的情形。蔡群帆带领的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第二批抵达浙东的部队。
此前,日军在4月19日调集4万多人发动宁绍战役。国民党参战部队节节败退,绍兴、镇海、宁波诸城先后沦陷。
日军在浙东疯狂烧杀淫掠,仅在余姚候青门外火车站边的树林和小皇山,日军就用刺刀活活刺死或活埋300多人。
浙东人民渴望有一支能打日寇、除汉奸、替老百姓说话的部队!
毛泽东两次指示开辟浙东根据地
皖南事变后,1941年2月1日,党中央和毛泽东指示新四军:“关于浙东方面,即沪杭甬地区,我们力量素来薄弱,总指挥部应增辟这一战略基地,经过上海党在该区创立游击根据地。”
这是党中央一个新的战略决策。4年后,浙东抗日根据地成为全国19块根据地之一。
4月30日,毛泽东、朱德再次作出指示:“从吴淞经上海、杭州、宁波直至福州,可以发展广大的游击战争……有单独成立战略单位之必要。”
当时,中共浦东工委正在积极筹建抗日武装。4月5日,林有璋(后改名林达,和蔡群帆一起来浙)率部奔袭川沙县青墩镇敌伪军据点,一举歼灭伪军警一个分队,缴获30支日式“三八”步枪。这批日式步枪是当时南渡部队中最为精良的武器。
从1941年5月至9月,中共浦东工委直接领导和秘密控制的武装900余人分7批先后乘船渡过杭州湾,到达三北(镇海、慈溪、余姚三县北部地区),并取得了国民党“宗德指挥部第三大队”、“第三战区淞沪五支队第四大队”和“苏鲁战区淞沪游击队暂编第三纵队”等番号。
蔡群帆和林有璋的“五支四大”后被改编为第三支队,始终是浙东游击纵队的主力之一。
1942年浙赣战役后,经党中央和毛泽东亲自批准,谭启龙和何克希分别来到三北,担任中共浙东区委员会和三北游击司令部领导人。浙东区党委的成立,为浙东抗日根据地的创建提供了重要的组织保证。
鬼子兵割走同伴手臂匆忙逃走
登陆两天后,神秘的“五支四大”在相公殿成功伏击日军,打响了浙东敌后抗日第一战。
当时在相公殿开明乡绅许深洋家当长工的胡金潭目击了这次战斗。
6月18日清晨,从相公殿西街方向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日寇马上就要进村,老百姓四散奔逃。慌忙中,许深洋要胡金潭将他两个女儿送至五六里外的中舍村亲戚家去,胡金潭在路上遇到了后来改变他一生的“五支四大”。
胡金潭带游击队来到许深洋家,部队在附近的高梁地、盐堆和棉花地里设置了埋伏。
下午3点多,林有璋爬上了许深洋家东厢房的屋脊,胡金潭趴在他身边,目不转睛地朝相公殿方向的六塘张望。六塘高出庄稼地好几尺,堤上有什么动静,在屋顶上看过去都一清二楚。
不多时,果然从相公殿街口出来一队日军,前面扛着一面膏药般难看的太阳旗,后面还强征民夫挑着8担酒、2担鸡。鬼子头戴钢盔,一色的黄军装,脚穿马靴,耀武扬威。
直到后面的日本鬼子都上来了,林有璋扬手一枪。顿时,埋伏在庄稼地里的游击队一齐向日军开火。六塘上的日本鬼子先是一愣,搞不明白两个月来长驱直入的浙东地区竟有人敢对他们开枪。一阵鬼哭狼嚎后,鬼子清醒了过来,急忙卧倒,向游击队这边打了一发掷弹筒,许家一间茅屋起火。
20分钟后,鬼子在优势火力的掩护下匆忙逃走。地上横躺着两具被割去右手的鬼子尸体,酒瓮横七竖八地倒在路边,酒洒了一地,惟一还有生气的是11只鸡还捆绑在那儿。
次日,有消息传来:鬼子拖着14个伤员回庵东,结果又死了6个,共死了8人,伤了8人。游击队无一伤亡。
一周后的上午八九点钟,日寇又到相公殿骚扰,再一次遭到了游击队的伏击。
在当了一个多月的情报员后,8月份,胡金潭正式参加了这支队伍,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不发一枪一弹的化装奇袭
“1941年,三五支队就有力量在四明山,打日本鬼子勇猛,对老百姓好。所以,我参军的时候,尽管附近也有许多国民党的游击部队,但我选择了共产党的。”
1943年,19岁的黄文先在梁弄参加了“三五支队”,“三五支队”是群众对三山游击司令部部队的亲切称呼。黄文先,附近大岚镇人,当时是个放牛娃。
这一年4月,三北游击司令部主力再度挺进四明地区,于4月下旬拔除梁弄伪军据点,歼灭伪军80余人。梁弄随后成为四明山和浙东抗日根据地的中心。
今天的梁弄正在建设“中国红村”——横坎头村红色旅游经典景区。在横坎头浙东区党委机关旧址附近,当地正在修复浙东行政公署旧址,谭启龙旧居和《新浙东报》社、浙东银行旧址也都设立了浏览指示牌。
“我一共打了43仗,41次是胜仗。”修葺一新的浙东区党委旧址,81岁的黄文先说,他对一辈子打过的每一仗都记得很清楚。1952年7月,黄文先从中国人民解放军六军二师炮营退伍,回老家务农。
1943年4月2日,20多名卖柴的山里人挑着松柴,到宁波西门外的西成桥赶集。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卖柴人刚好走到杨家祠堂伪军据点附近。瞬间,卖柴人从松柴中间抽出驳壳枪,解除了祠堂门口伪军岗哨的武装。随即,卖柴人冲进祠堂,一声高喊:“缴枪不杀,举起手来。”平日里为虎作伥的假洋鬼子,这时,一个个都垂头丧气地做了俘虏。
这一仗,化装成卖柴人的三北游击司令部便衣队一举缴获轻机枪1挺,步枪13支,驳壳枪2支,子弹1000余发。黄文先回忆说,像这样不发一枪一弹,俘获日伪一个班甚至一个排的奇袭,是三五支队的拿手好戏。轻机枪可算是重大的战利品。当时,中队长张友知亲手缴到了一挺轻机关枪,很是兴奋,端起枪朝宁波城方向打了一梭子子弹。宁波城里的日伪军听到枪声,一下子紧张起来,马上在宁波全城实行戒严。
1944年1月8日,三北游击司令部正式改名为新四军浙东游击纵队,弃用了“淞沪游击”的灰色番号。
忍痛告别浙东父老兄弟姐妹
1945年9月,抗战胜利不久,新四军浙东游击纵队主力北撤江苏涟水。浙东数百万人民来不及欢庆八年抗战的最终胜利,就不得不惜别人民的子弟兵。
部队到达慈溪浒山的第二天傍晚,通讯员许中惠和义父林有璋一起吃了餐晚饭。
“五支四大”登陆到相公殿后,和开明乡绅许深洋的关系一直很好,林有璋认了许的儿子许中惠作义子。许中惠没有想到,这竟是他和林伯伯的最后一面。
林有璋要求15岁的许中惠留下来。自从1944年春参军以后,许中惠一直是林有璋的贴身通讯员。
当晚,许中惠就被安排上了一条小篷船,离开部队。两年后,林有璋在鲁西南率部强渡沙河时,被国民党飞机扫射击中,光荣牺牲。1948年,许中惠改名肖林,以表达对林有璋永远深切的怀念。
北撤前,新四军浙东游击纵队发表通电《忍痛告别浙东父老兄弟姐妹书》,并指示各地用粮食和现金兑换抗币,以免根据地人民受到损失。
11月初,新四军浙东游击纵队15000余人(包括地方干部),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粉碎了国民党顽固派妄图歼灭我军于长江以南的罪恶阴谋,全部抵达江苏东台集结,完成战略转移任务,主力被整编为新四军第一纵队第三旅。
1946年全面内战爆发后,这一批浙东儿女作为华东野战军的主力参加了台(儿庄)枣(庄)反击战、宿北战役和震惊中外的孟良崮战役等。
在浙东4年多的抗战中,浙东游击纵队先后经历了大小战斗643次,收复两座县城,攻克据点110余个,收复国土3万余平方公里,解放同胞400万,毙伤日军610人,俘虏日军21人,毙伤伪军副旅长以下3062人,俘虏伪军团长、支队长以下5004人。
1000多名新四军干部、战士献出了宝贵的生命,烈士的忠骨埋在浙东大地青翠的群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