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儿庄,红血洗过的战场。一万条健儿,在这里做了国殇。”67年前,目睹战后满目疮痍的台儿庄,臧克家用诗来凭吊中国勇士的万古英魂。1938年春,在这个古往今来兵家必争的古战场,上演了一场轰轰烈烈、悲壮惨烈的抵御外侮的鏖战。尸山血海,血肉长城,19000名中国军人的鲜血染红了运河水。这是正义与邪恶的较量。是犬牙交错的拉锯战。是逐街逐巷、逐屋逐墙,甚至是逐个枪眼必争的激战。这也是在中国共产党倡导的,以国共两党合作为基础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形成后,中国抗战正面战场取得的首次大捷———中国守军以“蓑衣对钢铁”的装备劣势,历经月余,毙伤日军一万余人,击溃了日军号称“铁军”的精锐部队。正如拿破仑那句反复被人引用的格言:“在战争中,精神对物质的比重是三比一。”史诗般辉煌悲壮的台儿庄大战,是国共两党真诚合作、军民互相配合的胜利;是民族精神和凝聚力的完美体现。
山雨欲来:漩涡中心的台儿庄
“我触到了中国,中国也触到了我,我拍了战争,拍了一个在战争中瓦解,又在战火中形成的国家,我看到了勇敢!”
——伊文思回忆拍摄台儿庄战役纪录片《四万万人民》
67年前曾被炮火化为焦土的台儿庄如今是一派葱茏,百业俱兴,舟舸争流。被中国勇士血染红的古运河依然不舍昼夜,向前奔流;河边见证着当年惨烈之战的古城墙,历经炮火的洗礼默默矗立。
历史的战车再次拉回到了1938年3月。台儿庄,一个世界版图上鲜为人知的小黑点,却在日军血雨腥风的进犯中成了世界瞩目的焦点。
日军攻占南京之后,节节推进,为了贯通整个中国战场,形成巨大的钳形攻势,企图合围徐州,一举打通津浦线,窥视武汉,以实现迅速灭亡中国的狂妄野心。
大敌当前,但第五战区副司令长官兼第三集团军总司令韩复榘为“保存实力”,竟不战而走,致使北段津浦路正面大门洞开,使日军得以沿线长驱直入。日军津浦线主力南攻不成,由少壮派军人统率的、侵略主义毒素最深的坂垣师团和矶谷师团南北遥相呼应,豕突狼奔而来,矛头直指徐州门户——台儿庄。
坂垣师团进逼鲁南重镇临沂,川军庞炳勋军团据城死守。与庞部素有一枪之仇的张自忠毅然捐弃前嫌,率部增援庞军。张、庞两部内外夹击,打得日寇丢盔弃甲,溃退几十里。临沂之战大胜,砍断了津浦路北段日军的左臂,粉碎了日军会攻台儿庄的计划。
日寇铁蹄步步进逼台儿庄。一场震惊中外的惨烈大战风雨欲来,一触即发。
国共合作:周恩来馈赠作战方略
这场大战的胜利,充分体现了国共两党在战略上、战术上无间的合作;体现了在共同抗日这面旗帜下,各派政治力量与军队之间并肩战斗的爱国主义精神。
——程思远《台儿庄大捷回忆》
作战方略是开启一场战役胜利的钥匙。大战前夕,国民党将领白崇禧奉命到徐州协助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指挥作战。临行前,他特请真心敬佩的中国共产党将才周恩来、叶剑英共商津浦战场的作战方针。
深思熟虑、胸有成竹的周恩来认为,中国军队应该在济南以南、徐州以北与日军打一仗,以挫其狂妄气焰,并必须采取阵地战与运动战相结合的方针,“守点打援”,以达到各个击破的目的。“台儿庄自古而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周恩来手指地图,“集中优势兵力,可将敌歼灭于此!”
这个被历史证明为深具预见性、准确性的战略思想由白崇禧带给了前线的司令长官李宗仁。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日军坂垣、矶谷正以台儿庄会师为目标推进,而李宗仁仍然犹豫未决。3月9日,周恩来、叶剑英派八路军武汉办事处高参张爱萍到徐州,帮助他“下这个决心”。
“骄兵必败,孤军直入素为兵家忌事。‘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故宜速不宜缓……”张爱萍慷慨陈词。“请转告周主任,”李宗仁不大的眸子里泛起了激奋的神情,“请他静候我佳音!”三天后,李宗仁采纳了这一令人耳目一新的功势防御战略,开始调兵遣将,严密布防,直至赢得了台儿庄之战的辉煌胜利。
周恩来也如他所承诺的,在台儿庄战斗打响前夕,指示新四军第四支队挺进皖中、皖东前线,与桂系李品仙、廖磊两集团军密切配合作战,牵制了由南京渡江北上的日军,致使日军从战役一开始就处于孤军深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国共两党真诚合作的抗日统一战线显示了巨大的威力。八路军和新四军在敌后展开的大小数百次战斗,有力地配合了正面战场作战。八路军129师一部不断袭击津浦路北段,对盘踞在鲁西的敌伪以沉重打击,牵制了敌人的大量兵力。
三进三出:大北门争夺战
“凭藉散兵壕,全部守军顽强抵抗直到最后。宜哉!此狭窄散兵壕内,重叠相枕,力战而死之状,虽为敌人,睹其壮烈亦为之感叹!部使翻译劝其投降,应者绝无。”
——日军《步兵第十联队战斗详报》
大战前夕的台儿庄已经成了火药桶。李宗仁令最善防守的孙连仲部3个师,沿运河布防,扼守台儿庄正面阵地。李判断矶谷滕县一战占了上风,骄狂不可一世,一定不待援军北进,便会直扑台儿庄,以期一举拿下徐州,夺取打通津浦路的首功。李宗仁决定设圈套,请其入瓮。他命令汤恩伯部让开津浦路正面,诱敌深入,待矾谷直扑台儿庄后,再回头拊敌侧背,与孙连仲一起加以聚歼。
“台儿庄是我们西北军的光荣之地,也是我们的坟墓!”担负防守重任的孙连仲军长立下了生死状。每个第2集团军战士的胸章背后都写着:“生在陕西,死在山东。”
3月23日,日军骑兵在战车掩护下,直奔台儿庄而来,与31师骑兵在康庄发生遭遇战,彪炳史册的台儿庄大战正式打响。
24日,台儿庄上炮声隆隆,火光冲天。日军2000多人在飞机、大炮和坦克的配合下,开始向台儿庄大举进攻。战斗激烈期间,我第2集团军阵地每日落炮弹至六七千发之多。
中国军队冒着敌人的隆隆炮火,英勇还击,打退了敌人潮水般一波又一波的进攻。火车站西北角被炸,日军在坦克的掩护下蜂拥而来。装备简陋的守军只能以集束手榴弹四个一捆,以血肉之躯滚到坦克底下,如此,炸毁敌坦克4辆。但炸坦克的战士伤亡甚重,有一辆坦克车周围死了50多位中国军人,有的士兵竟被压成了肉泥。大北门中正门是进台儿庄的必由之路,成了双方反复争夺的阵地。从24日开始,日军五六千人在大炮、坦克的掩护下,多次攻城。城门几易敌手,中国军队在此与敌三进三出,展开激烈争夺。坚守台儿庄北门的186团一营在王震团长和姜常泰营长的指挥下顽强抵抗,并在城北门外与日军展开白刃战,打退日军的多次进攻。王震团长亲自架起机枪向城外日军扫射,一营官兵全部英勇牺牲。日军飞机盘旋俯冲轰炸,大北门及左右城墙多出被炮火摧毁。中国军队以血肉之躯筑起血肉长城,尸枕城墙,血染护城河水,其悲壮惨烈实为罕见。
日军猛攻三昼夜,才有300余日军突入庄内,插膏药旗数面以振声威。29日,庄外日军再次猛攻,庄内日军也不断向外扩展,战斗呈白热化,台儿庄被敌人占领二分之一。
众志成城:巷战杀出一条血路
“当台儿庄巷战最激烈的时候,就是墙上的一个枪眼,敌我双方都要奋力争夺。一次,日军的枪刺已经插进中国守军的墙内,一个士兵毫不迟疑地把它抓住,手掌鲜血淋漓,他仍紧握不放,另一个士兵冲进邻室,用手榴弹将日军炸得粉碎。”
——陆诒《台儿庄前线》
在台儿庄清真寺的墙壁上,密集的弹孔历历可见。其中弹孔最密集的一方,一平方分米的范围内有七八个弹孔,已被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起走永久收藏。古寺前的两株古柏,树身中尚留有侵华日军的罪恶弹头。历经战火的洗礼,二树一枯一荣,默默述说当年烽火。
中国守军众志成城,死守不退,与敌人展开犬牙交错的激烈巷战。双方堵塞街巷,抛瓦罐、掷家具、拆房子倾墙以堵击。几乎是每个巷子、每间屋子都要几番争夺。每隔10米20米就有争夺的路障,每个路障边上,都有成堆的尸体。每间屋子的下面都挖掘了地道,四通八达的“蛛网”将整个庄子都连通起来。
日军的精良重兵器在巷战中已无用武之地。守军们高歌“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杀声震天,与敌反复肉搏。在最激烈的时候,184团团长王冠五一日三次被从打塌的房子中扒出来。185团第2营营长颜省吾腹部受伤,面色惨白,但仍然怒目圆睁,一手挽肠,一手挥刀继续指挥战斗。全营官兵见此凄惨情形,无不义愤填膺,奋勇杀敌。
背水一战:历经月余毙敌万余
“每月打得一个较大的胜仗,如平型关、台儿庄一类的,就能大大沮丧敌人的精神,振起我军的士气,号召世界的声援。”——毛泽东《论持久战》
31师伤亡惨重,苦苦支撑时,汤恩伯部却依仗为嫡系部队,为保存实力,逡巡不进。李宗仁三令五申,最后下死令说,如再不听令,致误戎机,当照韩复榘前例严办。汤军团才挥师南下。
4月3日,台儿庄大战空前激烈,日军一度占领台儿庄五分之四。池峰城部伤亡十分之七,池深感如此死守势必全军覆没,乃向孙连仲请求撤退到运河南岸。孙连仲电告李宗仁,哀婉恳求“让二集团留点种子”。李宗仁预算汤部援军很快就到,不愿功亏一篑,下令死守并组织夜袭。孙连仲遂告池峰城:“士兵打完了,你就填进去,你填完了,我再填进去。”
池峰城决心与台儿庄共存亡,毅然炸毁了后路运河浮桥。营长张静波负伤后,率领仅余的十几名战士擅离阵地,以图休整。师长池峰城毅然将与之亲如手足的张静波执行枪决。池军连担架兵、炊事兵都赤膊上阵,浴血奋战,誓死不退,打得号称“铁军”的矶谷师团头破血流,阵脚大乱。台儿庄上空火光弥漫,尸体遍地,运河水都被染红了。
至午夜,庄外27师200勇士组成先锋队,潜入庄内,挥刀杀敌,奋勇异常。敌军血战经旬,筋疲力尽,乱作一团,敌所占领的台儿庄街市,竟为我一举夺回四分之三。
4月6日,李宗仁赶到台儿庄附近,亲自指挥部队进行全线反击。4月7日凌晨1时,中国守军吹响了反攻的号角,以孙连仲第2集团军为主组成的左翼兵团和以汤恩伯第20军团为主组成的右翼兵团在台儿庄及其附近地区大举反攻。
台儿庄战役,历经月余,取得辉煌战果。中国军队毙伤日军11984人,俘虏719人,缴获大炮31门,装甲汽车11辆,大小战车8辆,轻重机枪1000余挺,步枪10000余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