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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 |
央视新闻频道《新闻会客厅》播出节目《纪念巴金先生》,下面是节目内容:
会客厅:您好观众朋友,欢迎走进《新闻会客厅》。2005年10月17号,巴金先生离开了这个世界,作为一代文学巨匠,他留下的是几百万字的传世之作,而作为一个大写的人,他留下的是他一成不变的真诚,巴金以他的人品和文品留给世界一道特殊而永恒的光彩,他的离去让他的亲人和友人悲痛,同时让更多的人怅然若失。
巴金去世新闻:
2005年10月17日19时零6分,一代文学巨匠巴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从1904年11月25日在四川成都的一个封建大家庭出生到2005年10月17日在上海华东医院与世长辞,巴金走过的是101年的非凡人生。
从1927年巴金的第一部小说《灭亡》被人们认识以后,70余年的创作生涯中,巴金为中国文坛贡献出了以《家春秋》《雾雨电》以及《随想录》为代表的不朽作品,巴金笔耕不辍一直写到90年代中期,1995年他摔倒在书桌前从此一病不起,1999年因肺部感染进行器官切除从此不能发声,然而,作为五四文学时期硕果仅存的一位大师,多年来,即使在病榻上,巴金的存在仍被看作温暖着中国文坛的一盏明灯。
2005年10月17日,“二十世纪最后一位文化老人走了”“巴金走了,人世间从此灭了一盏灯”。
巴金辞世的消息传出后在社会各界产生了巨大反响,在巴老的故乡成都,17日当晚纪念巴金去世的5万份号外被市民一抢而空,在北京,熟悉和喜爱巴金的人们也连夜在巴老一手创建的现代文学馆搭建了灵堂,在上海,许多文化界的人士在巴金逝世后的第一时间赶到华东医院。两天以来全国成百上千家媒体纷纷以大篇幅报道传达社会各界对巨星陨落的哀悼之情。
会客厅:今天演播室请到的是时任中国现代文学馆馆长舒乙先生,中国现代文学馆的创立应该说是在巴金先生的晚年非常关注的,也投入了相当多精力的一件事情,同时舒乙先生的父亲老舍先生和巴金又是相知相悉的朋友,可以说舒乙先生和巴金之间的交往应该是很有渊源的。您最早听说他去世的消息是在什么时候?
舒乙:17号晚上,距离他逝世大概只有一个钟头吧。因为网上已经出现了,我当时正在广东讲演,在现场突然有一个记者站起来向我提问,说有一个不好的消息,网上刚刚报道巴金先生去世了,他就让我说说巴金先生的事儿,我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知道这个消息,非常震惊。
会客厅:因为巴金先生是在上海去世的,所以现在上海就成了全国瞩目的一个焦点,现在我们就联系上海作协副主席赵丽宏,您好,在巴金先生最后的时刻,您就在身旁,能把当时的情景给我们描述一下吗?
赵丽宏:我在病床边上,17号午后我们就到了医院里面,听说巴金病危,这几个小时我一直站在病床边上凝视着他,我觉得他是睡着了,他非常平静,他的心跳跳得很平稳,但是血压慢慢降低,一直到7点06分,他的心脏停止跳动,他走得很平静。
会客厅:大家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赵丽宏:大家还是非常悲伤,尽管巴金病了很久,他已经101岁了,但是大家都希望他活得能够再长一点,他在就是一种力量,一种象征,他像一个灯塔一样照耀着我们这个时代,照耀着我们的文学界和知识分子,所以大家希望他活着,活得再长一点。他的生命的延长也就是他所代表的那个时代的延长,所以大家很悲伤,很多人眼睛里都含着泪水。
舒乙:丽宏你好。我现在特别想了解上海的情况,上海的读者、老百姓在怎样悼念巴金先生?
赵丽宏:这几天有各种各样的怀念巴金的活动,很多居民、读者,很多热爱巴金的读者在小花园门口,门口有些人送花,有些人哪怕在门口站一会儿,他们在这里怀念巴金。但是在作家协会大厅里面,我们布置了一个巴金的图片展,他的著作和手稿的展览,我们昨天晚上连夜布置出来的,今天有很多人来看巴金的照片,回顾巴金的一生,看他的著作,有很多新闻界的人,有很多市民听说以后都赶来了,送来了很多花篮,有很多人在我们的题字本上留下了热爱巴金、怀念巴金这些非常真挚的语言。另外在书店里面,各家书店都展出了很多巴金的书,很多读者到书店买巴金的书,因为大家知道对巴金最好的怀念就是读他的作品。
会客厅:谢谢赵社长。再见。刚才听过赵社长的描述之后,给人的感觉是,当巴金先生病重的时候,也许人们会暂时忘记,但是知道他的去世的消息的时候,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就全都爆发出来了。知道他身处病中,但是听到他去世的消息还是让您觉得很震惊。
舒乙:觉得震惊,毕竟是解脱了,因为他在这样高龄的情况下,有重病的情况下解脱了,是一件老洗丧。
会客厅:从旁人来看觉得是一个解脱,您觉得从他自己的内心来讲?
舒乙:也是,他不愿意这样活着。因为他是一个特别有抱负,特别有理想,特别有追求的人,他愿意自己对别人有用,一旦身体变得没有用的时候,而且不能写作的时候,他就觉得应该结束掉,避免浪费别人的时光,避免浪费国家的钱财,他是一个对自己要求特别严格,而且是生活极有目的,目的性很明确的一个人。所以从这点上,他的生死观是非常可爱的,非常值得推崇的。
会客厅:他曾经说过,我现在活着就是为你们而活,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舒乙:他在身体重病,而不能为社会服务的时候,他大概表达过这样的意思,他觉得他这样活着很丢人,既然别人愿意抢救他,愿意维持他的生命,他也自己不能左右自己生命的时候,他就说,我是为你们活着。这个话是说得非常痛苦,非常无奈,但是也极其感人。
会客厅:其实说起他在病中的岁月,我们在巴金先生百年的时候采访过冰心先生的女儿吴青,她跟您一样,特别心疼,特别痛惜的那种情感。
吴青:我觉得巴金舅舅从他的作品里面,看出来他对我们中华民族的爱,对人民的爱,也可能有的时候是带着眼泪写出《随想录》。还有一点,我是想他跟我母亲有一种不约而同的,就是我觉得他现在活得很累,按他的心愿,就是安乐死,我的母亲跟巴金舅舅好像是不约而同想到这个问题,但是不可能,我觉得他活得很痛苦,关键是身边所有爱他的人都希望他活着,只要大家知道他还活着,在我们身边,好像就会有一种很温暖的东西,似乎活着成了他的一个职责。但是我觉得不,我觉得他的作品的本身就已经在这儿了,如果他的心愿,他愿意那样,我觉得应该让他走,他不应该为别人活着。
会客厅:在这些年当中您最后一次和他面对面是在什么时候?
舒乙:因为巴金先生晚年有一件大事儿,就是建立中国现代文学馆,他提出这个思想是1980年年底,1981年年初,我等于是受命来为他做,具体运作这件事情的人,所以在很长的时间里都要向他频频汇报,征求他的同意,询问他的意见,有很多时候要到他的身前向他报告这件事情,所以有比较多的接触。他提出这个思想以后,差不多四年多,中国现代文学馆就成立了
巴金与中国现代文学馆的渊源
1985年3月26日对于巴金来说是幸福的一天,这一天,他倾注了大量心血的中国现代文学馆终于在北京万寿寺正式开馆了,80岁的巴金兴致勃勃从上海赶到北京出席开馆仪式,除了自己的笔耕不辍,晚年巴金的这一设想和举措,对推动中国现代文学的发展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从80年代初,巴金竭力倡导要建立一个专事收藏“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的各种文学资料的馆舍,之后他即把建立文学馆当作他毕生的最后一件工作,不仅捐出了大量的文学资料,还将自己20万元的稿费以及再版图书的版税群不捐给文学馆,不仅自己捐,他还亲自写信向文学界的朋友发出捐献倡议。
中国现代文学馆的正式开馆对于巴金来说,是他梦想变成现实的一天,而对于中国文学来说,这也足以是一个彪炳史册,影响深远的时刻。
会客厅:中国现代文学馆大门的把手是巴金先生手的模子,这样一个做法的寓意是什么?
舒乙:任何一个建筑都得有大门,或者都得有好多门,有门就要有门把,去推,去开,去抓住它,我当时就想是不是不要一个定型产品,或者一个通用的东西,自己发明一个,既然是巴金先生倡导的,刚一进大门就要跟巴金先生有关系,想来想去最好去拓他的手模回来,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知道这儿有一个巴金先生的手,为什么?那底下有一个图章,写的是他的名字,就知道跟巴金先生有关系了,我当时想得很简单,我就到附近的百货大楼买了一些小孩玩的橡皮泥,我自己坐着飞机找巴老,我说按你的手在这上面拓一个印,我回去好铸造,换成铜的。他很乐意,最后用这个模子做了一个铜的手,非常漂亮,旁边有一个巴金的名章,这样每个到文学馆参观的人,一摸这个手,一开这个门,马上就惊讶了,我跟巴金先生握手了,我摸了他的手了,我进入了一个伟大的文学殿堂,他的精神一下子就振奋了,这个作用挺大的。
会客厅:确实是个好想法,相当于每一个走进殿堂的人是巴金先生的手牵着你的手走进中国现代文学的世界。
舒乙:对。我们认为建立中国现代文学馆是巴金思想的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而且是他的第三个里程碑,我们管《家》叫第一个里程碑,管《随想录》叫第二个里程碑,管文学馆叫第三个里程碑,是表现巴金思想的重要载体。
会客厅:巴老除了想到要建这样一个馆,关注整个建设的过程,他自己也是付出了很多给这个馆助一臂之力。
舒乙:他是这个馆的倡议者、创始人和主要出力量的人,当然,最初写文章提议的就是他,一开始在香港发表,后来很快就在人民日报上转载,然后很快作家协会、主席团做决议,中央批准成立,整个推动和发起就是他一个人,之后他就做出了很多表率,比如他要拿15万稿费作为开馆垫底的钱,又写了一个愿,凡是我的重版书、再版书的稿费和版税有一笔算一笔,都捐给文学馆,陆续在捐。
吴青:大概他先后捐给希望工程的费用在50万左右,这代表他的心愿,而且话得说回来,50万恐怕对于巴老来说不是小数目,他是一个不领工资的人,因为他不领工资,他捐的第一笔钱是15万,捐15万的时候是81年,他第一次提出来要建文学馆,可以捐钱、捐物、捐书,第一笔钱就是15万,现在我们都觉得15万没什么了不起,但在当时是一个天文数字,为什么当时还提出来万元户,一万块钱就是一个大富翁了,15万是他过去的稿费,他捐出来了。而且以后所有的稿费,他说用不到寄到我这儿,直接寄到文学馆。
会客厅:他这一次一次的捐赠很多都是您亲历亲为在协助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您内心的感受是什么样的?
舒乙: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开馆,1985年3月26号,那还是在老馆里,他自己来,坐飞机来主持这个盛大的开馆典礼,他穿一个咔叽布的中山装,坐下来,不说话,脸上笑咪咪地就开始掏兜,掏出这么大一个报纸包,意思是你拿去,我打开来一看是钱,还有毛票,还有硬币,他就说这是昨天夜里,由上海飞到北京,某一个出版社给他的重版稿费版税,他得到的这一笔钱,没把它用作别的用途,按照他的许诺,捐给文学馆,这是他来参加主持开馆典礼的第一个动作,这个动作太感人了,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这就是巴金。
会客厅:旁边应该有很多人都看到他这个动作。
舒乙:都极其感动,他就是一心一意向着国家,一心一意向着这个事业,他确实把这个当作特别重要的事儿来做。他非常高兴,感到非常欣慰,他毕竟完成了他自己最大的心愿。
会客厅:为什么创建中国现代文学馆成为巴金先生一个最大的心愿,而且他说过,比他自己写多少本回忆录的价值要大得多?
舒乙:他有一句话,他说中国现代文学是一个表现中国人民心灵美的丰富宝藏,我们的作家有很多杰作,这些杰作支持着我们、鼓励着我们、教育着我们,使我们变得更善良,变得更纯洁,变得对别人更有用,他是这样界定中国现代文学的。所以他要建立这么一个中国现代文学馆,他说我从中国现代文学里头得到了温暖,我也把火再传给别人,说得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