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山西沁源“11·14”特大交通事故发生后的第三天,按照当地风俗,在这一天逝去的生命该入土为安。于是,村前公路边上搭起的一个个简易灵堂,和路上手握花圈不断涌来的悼念人群,让这个只有16万人口的沁源县,经历着有史以来最沉重的一天。
一路走来满目拾悲
早上9点钟,记者沿着沁源的几条乡村公路探寻那些失去孩子的亲人。结果,一路走来,一路悲,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每隔五六里,都可以看到一个用帆布搭建在路边田地里的简易灵堂,因为按照这里的传统,在外边死亡的人,是不能进村的。
灵堂从孩子的尸体被拉走那天就搭好,自此后,他们的亲人无论白天黑夜都守候在他们身旁,这几日,歇斯底里的哭泣声就一直在村子周围、在公路边回荡。而昨日,失去亲人的人们更是悲痛欲绝,他们无法接受孩子下葬的痛苦现实,死死抱着孩子的棺材不忍放手。有些母亲哭得晕倒过去,有些父亲哭得嗓子再难发出声音,有些姐姐不住嘶叫着弟弟的名字,“宝呀、婷呀、军呀、洲呀……”,哭声飞出那搭在村口的灵堂,飘向静静的田野、山川,哭声震天,声声心碎。
目睹公路旁这些失去孩子的亲人的极度悲伤之情,过往的行人亦禁不住泪水涟涟,驾车而过的司机放慢车速,望一眼车祸所带来的痛苦场景,轻鸣几声汽笛,以他们特有的方式表达对孩子的哀悼。
沁源县韩洪乡在这次事故中共有5个孩子遭遇不幸,而且都在乡街道边上。昨天为入土的孩子送行让山脚下成了哭泣的海洋,送葬的人群泪眼滂沱,悲恸之声回荡山谷。
“不用说他们的亲人,连我都快崩溃了,真的是悲惨的世界。”在5个不幸家庭间来回奔波安慰的乡党委书记黄贵河低沉地说,这次真让他体会到当地那句方言“死了儿女,摘了心”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滋味。
女儿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这场悲剧,让王成中没了16岁的小女儿王红,也让这个心劲很足的中年男人突然失去了生活方向,他的梦想因为小女儿的离去而中断,他苦心经营的美满幸福开始变得残缺。
王成中用颤抖的哭腔说,原本他们一家是村里的骄傲,他用起早贪黑跑运输挣来的钱将大儿子和大女儿陆续送进了大学,他也期盼最活跃的小女儿一样能走出农门。但没想到女儿前一天离家前那一句“爸爸,我是全家最幸福的”,竟成了女儿的“绝唱”。
那天正好星期天,王成中照旧清晨4点半起床,先是给机动车加水,然后和爱人闫玉翠一起吃过早饭,又同时出门。爱人去村附近一家厂子替人做饭,他则开着机动车到前面山里去拉矿石,临走前,放假在家的小女儿王红,从被窝里探出头对父亲说:“老爸记得中午回来吃饭,我给你做手擀面。”看到这么懂事的女儿,王成中幸福地笑了,“那当然回来喽。”而在平时,王成中和爱人都在外面帮别人做事,没有时间回家做饭吃,否则他一天就不能跑三个来回,而一个来回他能赚20元,这对他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失去孩子的家庭失去的是希望
下午1时,跑了两个来回的王成中灰头土脸地回到家,女儿王红看到父亲,赶快将毛巾递上,又端出热腾腾的手擀面给父亲。“真是爸的好女儿。”王成中禁不住亲了下女儿的小脸蛋。
知道女儿的鞋快要穿烂,王成中拿出100元让她买鞋。但懂事的女儿坚决不要,因为他知道这个钱是父亲装矿石的垫付资金。
“是不是觉得老爸对你不好!”心知肚明的王成中故意扳着脸问女儿,女儿却乐得哈哈大笑,对父亲说:“哪敢呢,老爸最爱我,全家最宠我,我是全家最幸福的。”说完,拿着母亲早上给她准备的100元钱,向父亲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在公路边搭车去了学校。
星期天下午,王红就给自己买了一双白色的旅游鞋。第二天的早操,她第一次将新鞋子穿上,但相隔不到20小时后,王成中再次看到小女儿时,王红不是穿着新鞋蹦跳着站在父亲面前,而是穿着一只新鞋,冰冷地躺在医院的太平间。
那一刻,王成中死死抱着女儿,用他的脸贴着女儿血迹未干的脸,呼唤着女儿回来。
“她怎么可能走了呢?”王成中至今不能想象女儿已经走了,他总觉得女儿就在他的身旁,他的耳旁总还回荡着女儿那一声声温暖的贴心话。他的儿子告诉记者,父亲已经被悲伤麻木了,等妹妹真的下葬了,父亲彻底从痛苦中清醒后,将更加痛苦不堪,他是无法承受一个没有妹妹的残缺家庭。
下午1时56分,记者走近李宝强在路边的灵堂前,无言以致哀悼。16岁的宝强就这样走了,他的两个姐姐在灵堂里扶棺痛哭,“宝强呀、强弟呀,我要抱抱你……”前来看望的乡亲们围在旁边,人人泪流满面。
2时30分,记者来到了郭道镇前兴村王军的灵堂前,满腹悲伤的父亲王留兆守候在儿子的棺木旁,呆滞的目光让人真正感觉到了什么叫死别,什么叫无奈。17岁的孩子本是他们家庭的希望,但那睡着的司机,瞬间就给了这个本就贫寒的家庭雪上加霜的致命一击。由于王留兆平时在太原打工,王军和他的母亲及年幼的弟弟,借住离沁源二中较近的前兴村,小小的灵堂在村外路边的田野里显得孤苦伶仃。如今,他们全家人曾梦想这个儿子长大、上学、挣钱、盖房子,然后结束他们多年漂泊生活的希望没了。
3时20分,在郭道镇兴盛村,又一个小小的灵堂出现在记者的视野里,死者姚亚洲的母亲和两个女儿在10多位乡亲的陪护下,守在儿子的灵堂下。不一会,一群抬着花圈的妇女来到小亚洲的灵前,向一个前几天还活蹦乱跳,如今却成了隔世人的孩子表示同情和哀思。这是一个聪明全能的孩子,篮球是他的最爱,供桌上的遗像就是一张他用胳膊夹着篮球的英姿。
他的离去,让这个家庭只剩下三个女人,他的父亲四年前因为肝病告别了这个家庭。“今天,俺的弟弟又这样走了,这让我们今后可怎么过呀?”姚亚洲的姐姐在哭诉中念叨着,在场的群众无不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