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帮”以后,叶剑英即派他的儿子去看望胡耀邦,并征求胡对治理国家的建议。胡耀邦给叶帅提了三条建议。有些人称这三条为“新隆中对”,胡耀邦在中央党校工作时的秘书陈维仁则称之为“隆中三策”。《党史博览》杂志2005年第11期发表史义军文章,披露了这个材料,本文略作考证。
关于此事,胡耀邦本人讲了两次。
第一次,是胡耀邦在党中央的一次会议上讲的。
1980年11月19日,胡耀邦在党中央一次会议上的发言中说:
“这里我想插一点我个人的经历。这个经历我对在座的绝大多数同志都没有讲过。一九七六年十月六日粉碎了‘四人帮’,十二日叶帅的一个儿子来看我,我头一句话说,祝贺你爸爸同华主席他们一道为我们的党和国家立下了不朽的功勋。我还说,现在我们的事业面临着中兴,中兴伟业,人心为上。什么是人心?我说有三条:第一是停止批邓,人心大顺;第二是冤案一理,人心大喜;第三是生产狠狠抓,人心乐开花。我说,务必请你把我这个话带给你爸爸。然后我问他,你能够见到华主席吗?他反过来问我,你对华主席熟不熟?我说很熟,同过一年半工作哩。他说,我可以想办法见到华主席。我说,如果你能够想办法见到他,请你把这个话转告给他。这是粉碎‘四人帮’后的第六天。”
胡耀邦在会上还说,粉碎“四人帮”之后,究竟人心在哪里,这样的大问题,我们当时没有出来工作的人都清楚。
我们看到的一些论著中,讲这件事,大概都源于胡耀邦的这个讲话。
第二次,是胡手写的材料。
去年,在纪念胡耀邦同志诞辰九十周年之际,胡耀邦的老警卫员李汉平,拿出了胡耀邦关于此事写的一个手稿,全文如下。
一九七六年十月十日
我同叶选宁的一次谈话
那年十月八日上午,选宁突然来我家,告诉了我已将四人帮抓起来了的大好消息,并代表他父亲叶帅问我的好,养好身体,准备迎接党将分配的工作。选宁还说,他父亲还要我想想,对当前如何治理国家有什么建议,过两天他再来,听听我的想法。
十号他又来找我了。我回答了他提出的问题。我说自古以来,有识之士,总是说,大乱之后,要顺从民心。民心为上。根据这种远见卓识的道理,我以为当前有三大事特别重要:
一,停止批邓,人心大顺;
二,冤狱一理,人心大喜;
三,生产狠狠抓,人心乐开花。
这三句话我是用心想了一天一晚的,因为便于记忆,传播,我费了好一番心思编出来的。
这几句话,当时我告诉了家庭几个懂事的人和几个知心的人。以后也没有多同人讲了,因为我觉得不值得再说了。
胡耀邦追记
以上两个材料,第一个是胡耀邦的讲话。这是在党中央会议上讲的,是一个长篇发言。这次会议的议题是严肃的,胡的发言不会是即席讲话,而是有准备的,看来,他是有讲稿的,至少也是有详细的提纲。
第二个材料是胡耀邦手写的。这个手稿是怎么来的?我采访了李汉平同志。
李汉平,湖北人,从1953年开始,就是胡耀邦的警卫员,那时还在团中央。他在耀邦身边工作前后有几十年。
据李说,大约在(1987年1月)政治局生活会以后二十来天,耀邦还没有搬出中南海。我们俩老在一起散步。那天散步时,耀邦讲了粉碎“四人帮”以后的第二天,叶帅派他的儿子叶选宁来看他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讲完后,他说,我现在是这个样子了。我追记一下吧,放在你这里。李说,放在你家里好。耀邦说,你比我年轻,将来我的事有了说头后,你再拿出来。散步后,耀邦就到我的办公室,在写便笺的纸上写了,就给我。李说,耀邦写的这个材料,我一直保存在安全的地方。今年,听说要纪念胡耀邦九十诞辰,我觉得这个材料该拿出来了。李汉平回忆中所述情况很有价值,令人感慨,也发人深思。
以上两个材料都是正式文本。但是,这两个文本却有一些明显的差别。
一是日期不同。一个说,叶选宁是一九七六年十月十二日去胡耀邦家看望的,只是这一次;另一个说,是十月八日和十日,是两次。
二是三条建议中有一个字不同。一个说“冤案一理”,另一个说“冤狱一理”。
三是胡与叶的对话内容两次有不少差别。
下面讲一点我对两个材料中一些情况的看法。
(一)关于日期。
胡耀邦在手写材料中说,三条建议他“用心想了一天一晚”,是叶选宁第二次来他家时讲的。这比较合乎情理。叶到胡家应当是两次,而不是一次。这个材料的题目标明“十月十日”,说明他对这个日期很重视。在写这个材料前的一个来月时间内,胡耀邦处在意想不到的使他刻骨铭心的境地,他会深入回忆思考许多问题,在生活会后,更是这样。看来,他的回忆思考是以粉碎“四人帮”为起点的。特别是,他决定将这件事写下来,期盼以后有机会拿出来,派用场。所以他对日期和情节讲得也具体。细看胡第一次所讲,重点在讲他与当时领导人的关系。据此,我认为,日期和次数还是书面写的材料比较准确。
(二)关于“冤案”和“冤狱”。
推敲一下,这两个提法,是有差别的。前者外延较广,后者则仅指处在被关押状态,失去人身自由的人。“平反冤假错案”这个说法,现在大家都很习惯地使用,但在粉碎“四人帮”以后的一段时间内,还没有这样一个规范的提法。当时,胡耀邦注意的重点,是仍被关押的一大批老同志。我记得在《理论动态》创办后不久,大约是1977年秋天,有一天,我们在他的办公室,在谈话中,他很着急地说,光揭批“四人帮”,怎么不放人啊!要赶快把人放出来啊!我们党内哪有那么多走资派啊!这话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冤假错案的提法,有一个形成过程。我认为,当时强调“冤狱”,比较符合胡耀邦的思想实际。
(三)关于谈话内容。
两个材料各有侧重,详略不同。前者重点讲了与当时主要领导人有关的事,后者重点讲了他思考三条建议的情况。这两个材料前后相距六年多时间,历史背景有很大的不同,作者的处境、心情、思绪,几乎相差180度。作者讲这件事的出发点前后也完全不同。但我认为两个材料所讲都是真实的,可以互为补充。
胡耀邦的“隆中三策”,是当时稳定大局,治理国家必须解决的三个最重要最紧迫的问题,切中要害。“隆中三策”的实质,是要纠正“文化大革命”的错误,消除其恶果,抛弃以阶级斗争为纲,集中力量发展生产力,使国家走上健康发展的轨道。粉碎“四人帮”后刚几天,胡耀邦就向党中央提出这样明确中肯的治国大计,在党内为仅见,确是难能可贵。
粉碎“四人帮”以后,胡耀邦衷心拥护新的领导人,但“隆中三策”表明,他的思路同“两个凡是”是对立的。他以后提出用实践标准检验总结十年“文革”,决不是偶然的。
阅看了这两个材料,尤其是后面手写的材料,必然会引起一些思考。比如,叶剑英为什么要去征求胡耀邦对治理国家的建议?叶帅要胡耀邦“养好身体,准备迎接党将分配的工作”,他对胡的工作安排会有什么样的考虑?胡耀邦原来觉得这件事“不值得再说了”,后来为什么又要写这个材料?他盼望以后他的事有什么样的“说头”?到那时向谁拿出来、作什么用?等等。这些,本文不作阐述了。
叶选宁是这件事的一位主要当事人,如果他能写出当时的有关情况,这件事情的全貌,特别是它的来龙和去脉,就更清楚了。(据学习时报;沈宝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