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大家看法》播出节目《陕西潼关罚款真相追踪》,以下为节目内容实录:
?庄稼汉,买车运输,养家糊口,兢兢业业,却为何抛妻弃子撒手人寰?是什么让他走上绝路?
敬请关注,大家看法——
这位情绪激动的大爷姓张,今年88了。他是在向记者哭诉他的儿子张建勋的不幸遭遇。张建勋是河南省巩义市鲁庄镇安头村的村民。去年12月18号晚上十点左右,张建勋在家里服毒自杀。
张建勋的妻子对记者说:“我回来他就在床上停着,嘴里吐着沫,哼哼,不会说话了,我问他是怎么着,他光拿嘴动动,指指地下,地下有一个瓶,我也不知道怎么着。”在那个寒冷的冬夜,年仅38岁的张建勋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张建勋临时前没有留下遗言和遗书,他选择了一个人在家安静地死去。
“他欠我1000块钱吧,他晚上睡不着觉,他说老板明天你在家等着,我把钱给你送来,我说不用还帐,他说我不给你我睡不着觉,挺好一个人,死了真是可惜了。”邻居说。
谁也不知道,张建勋抛开妻子和一双儿女做出这样决绝的选择之前,都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挣扎;谁都不知道,一个开朗、乐观的庄稼汉在举起农药瓶那一瞬间都想了些什么。但是,熟悉张建勋的人都知道,张建勋的自杀另有隐情:他是被人逼上绝路的。
张建勋生前经营着一辆大货车,专门帮别人拉货,将巩义的货物途经潼关运到西安,挣点运费。去年9月下旬的一天,在连霍高速公路潼关收费站时,张建勋的大货车却被潼关市工商局的执法人员拦下了。张建勋的弟弟张建伟一直帮哥哥开车,对于这一次的经历,张建伟记得十分清楚。
“好像把我的车扣到潼关交警大院以后,要拿我的车上的货物去送检,送检之前他让我一个品种拿六百块钱,你车上有机器,有设备,有塑料、有电线,大概品种有二三十种吧,不同规格的有二三十种,你现在送检一个品种六百块钱,这我去哪儿给他拿,后来我通知厂方,厂方拿了相关的手续,在那儿有三四天,当时要十万块钱,后来经过讨价还价拿了两万七。”弟弟张建伟说,他们当时明明交了两万七,可工商局却只给他们开了两万元的收据。而且,就是这张金额不足的收据,还是向工商部门要了很多回,前两天才拿到的。
按照事先的约定,这次两万七的罚款由货主掏了钱。但是张建勋的损失也很惨重。不但几千块钱的运费泡了汤,在潼关处理事情的那几天,还自己花去了好几千块。这一段时间,张建勋的家人经常能听到他的抱怨。
面对记者,张建勋的妻子伤心地哭泣:“天天进家就是这种话,就是跟我们说,没法儿过,这路上查的这个劲,一查住,货主就不给咱们货,成天车静在家歇着,他一说我压力老大,我就看着他脸说话,高兴了才敢问一句,不高兴了就不敢说,毕竟压力那么大,成天在家里絮叨絮叨,闹。”“他说他也没有本事,有本事…崩死他,特别特别恨他,就这样想。特别特别恨他。…”张建伟回忆说。
由于老被罚款,而且数额巨大,很多货主也不敢往西安方向运货了。甚至有的货主认为张建勋的车很晦气,跟他终止了业务关系。
货主说:“车上光出事,谁愿意,你说在家别人挣钱都不容易,咱加工也不是说利润很大,假如说在你车上出一回事,出一回事,谁愿意装你的车。”
没有了货源,张建勋的大货车也没有了生意,只好闲置在家里。去年3月,张建勋在买这辆大货车时,共花去了18万块钱。其中8万块钱是找亲戚朋友借的,剩下的10万块,是张建勋拿了两个同乡的房产证作为抵押去银行贷出来的,每月要向银行交纳6000多元的月供。
弟弟说:“在潼关被查获以后,他给我说这事没法半,我说咋了,现在这一出事,这货源也没有了,也没啥可拉了,再跑别的咱也没跑过,你月月还得还款,他说没法办,我说你想想呗,他说跑不成了,月月得六千块钱还。拿人家的房子抵押,如果现在还不上,人家也受到牵连”
去年11月份,张建勋卖掉了家里的粮食换了三四千块钱,又向亲朋好友借了一些,凑够6000块交了银行的月供。可是,就在12月18号,离银行催缴月供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张建勋选择了自杀。也许,他认为这是他逃离苦海,解脱自己的最好办法了。
“正当年,老天爷,真是上有老,下有小,孩子也正用他,老人也正用他,我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妻子的哭声让人心酸。
张建勋的遭遇引起社会上很多人的关注,他们村以跑长途货运为生的其他运输户们,他们是否也有同样的遭遇呢?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
“我拉的货他说不合格,我们也出示过手续,他们说你们这不是来处理事情,根本不理你,我最多一次在那儿十几天,说不通嘛,主要还是要钱,只要交了钱你就可以直接走人,在潼关交了钱,潼关境内没事。”席双明是安头村第一个买车跑运输的村民,张建勋就曾经给他开过车。席双明说,张建勋在潼关被罚两万七的几天后,他俩还见过面。
席双明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那一次他不是刚好罚了款以后他到西安,我们见面了,他说这车子不能跑,结果?就没法儿跑。”席双明说,虽然他算村里的运输界老大,但是他的车子如今也在家闲置近两个月了,因为他也不敢跑了。
席双明:“这就是我的车,4月7号停到现在,4月7号罚完款回来就一直放在这,就一直没有跑。”
记者:“罚的多少钱?”
席双明男:“最后一次是一万八。”
记者:“你当时车上都是拉的什么货?”
席双明:“百货嘛,有电线、铡刀、铁钉,门窗拉手,鞋,还有铁箱什么都有,还有机器,托运部拉的货。他们也说不合格,这东西哪有不合格的,电线不合格,你们去检测呀,他们说可以给你检测,说检测一个样品就要半个月,两个样品就要一个月,你车上拉了十几个品种呢,拉的货品种多,你算算多少钱在里面。”
记者:“那车就在那儿押着?”
席双明:“你认为这货不合格,你可以把它卸了,我车可以走,他你说车不能走,他说你车拉着伪劣产品,你也得罚款,没法跑。”席双明向记者出示了他被罚的收据,这张收据也是潼关县工商局开具的。“那都没法跑,没法说他,黑的很,他们明抢暗截。”
安头村距离巩义县城有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全村3000多户村民主要以种田为生。几年前,村里有七八户会开车的村民买了车跑运输,但是现在,几乎没人再敢跑潼关方向了。
车主说:“情况就是这,我只要说往西边去,司机根本就不干。不给你开车,找去西安的司机,根本就找不到。”
“跑不成了,他们罚的厉害,他们罚吧,不给罚款单,要单据他们说给你寄过去,要单据罚5万,不要单据罚2万,你说你是要单据还是不要单据。”另一位被访者说。
村民们拿出了8张由潼关工商局出具的罚款收据,金额由4500到2万元不等。村民们告诉我们,以前在罚款的时候,潼关工商局几乎都不给票据。前段时间,巩义市上百商户联合起来专门成立了一个驻陕西的商会,在商会代表多次出面协调和督促下,潼关工商局才补开了一部分罚款收据。村民们说,即使开的这些票据,也存在多罚款少开票的现象。为了证明自己所说属实,村民们还拿出了一些录音证据。
录音材料:工商局支队长:票据是会给你们的,除了(给别人)的举报费不能开在上面以外,其他的都是实开的。举报费是多少钱?不能告诉你们。
村民说,这些录音证据都是前不久商会代表去找潼关工商局索要罚款票据,与工商局的工作人员进行交涉时录制下来的。张建伟说:“我认识的很多人现在就不愿意开了。我也没有司机了。开车去潼关去西安腿都是软。我的司机要风险金。那只要一装车,腿都是软的,心就怦怦,吓的下午饭都不敢吃,就吓成那样,还不如不干呢。自己打点工。我也不打算干
这是离安头村不远的一个电线加工厂,他们的货物主要运往西安销售,安头村的几辆大货车曾经是他们厂的首选,但是现在,没人敢帮他们往西安运货了。
厂长告诉记者:“他们在里边找茬,现在我们这个,包括这个商标,他们好多地方都说这个印的不清楚,那个印的不好,实际上都是正规,都是正规厂家给我们印的。产品都是经过我们技术监督局检验合格的,我们自己的厂也会检验的,出厂必须检测了,才能出厂的。”
按照不同的约定,有的时候罚款由运货的车主全部承担,有的时候则由车主与货主分摊,于是,只要一接到潼关工商局的电话,货主们就知道肯定又要倒霉了。
“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的。咱惹不起,咱躲得起。没办法。我跟你说什么意思,你们采访了以后,与我们也没什么好处,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不必来了,不必来了,不想找那么多麻烦,太麻烦了,找那么多事情。”席双明在接某媒体的电话。
记者:“你们准备不接受其他媒体采访?”
席双明:“不接受采访。”
记者:“为什么?”
席双明:“怕报复,一句话农民,你人家都是干国家事情,咱都是搞个体,胳膊硬不过大腿,不跟他们拧,咱碰不过他们。惹不起咱躲得起,就是这个事情。”
就在记者准备离开安头村的时候,席双明向记者表示:为了防止打击报复,他和张建伟一家有可能会离开安头村……
“当时在买车之前就有这样的想法,他给我说,咱买辆车吧!让孩子上学上好一点,把房子给盖盖,就是这样。他也没有别的奢望,他比较孝顺,想到老的过的好一点。”张建伟的话依然在记者耳边萦绕。
一个三十岁的人就是因为莫名其妙的经济压力,使得他觉得无比的窝囊委屈,但是又无处诉说,最后导致的结果是愤然走上绝路。在大家看法的演播室里,主持人与嘉宾们一起探讨了这个话题。
嘉宾水皮认为:“公路上面的罚款,是导致张建勋这个自绝生命的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或者说一个诱发的因素,当然我也不能肯定就是因为这个罚款。那么如果查实的话,等于重新提起一个很多年以前的一个老话题,就是公路三乱的问题。”
现在,一些人把这个潼关的收费处叫做鬼门关,那么这个鬼门关到底是怎么把人逼上绝路的?这个鬼门关到底给经过这个关卡的司机和商户带来了上来样的影响呢?
代表受害商户和有关部门进行协调的周铁昌先生告诉我们:“我是搞电线电缆的,我前几年也有遇到被罚的事情。罚了一万六最后,后来被我们当地合作企业查的没办法了,货不好发,好多商户现在把企业都搬到西安这边了。据我了解,这个要有罚款有一百多有些人都被罚过好多次。最高的可能现在有罚过六七万的都有。罚款的理由是他们就说你的产品不合格,有质量问题但最后说,那你们不行拿点钱算了。当时我们都没有投诉,当时是有些商户,大家好多人一块租这个车,再一个外地商户到这儿来以后又害怕他们打击报复所以就忍了。”
嘉宾水皮认为:“这个一个碗不响,两个碗叮当,这个里面可能会有其他隐情在里面,那么前几年比如说我们的驻温州的记者,也跟温州运输商户一起做过好多次这种连续的追踪报道,上千里的我们的记者跟着温州的车,走,你就会发现,这个很多地方查的就是温州的车,而且它查什么,他就查鞋,因为你知道,温州是一个产鞋的大的地方,温州鞋的确在过去有一段时间又是假冒伪劣的代名词,这样一来就留下一个隐患,他绝对是不会无缘无故查你的,所以,你包括地方上的公安局也好,交警,你看它是打着查假冒伪劣的名义查,他在路上拦截当然这是违规的,那么,他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拦截,他为什么不拦江苏的车,偏偏拦河南的车,偏偏拦温州的车呢,他至少上路拦车的人,他心里是有算盘的,就我想支持他一致做下来,肯定也有他的道理。这里面是有偷换概念,是以罚代管,这是另外一回事。我们至少说,执法人员的心态上来讲,他之所以敢一直这么做下去,而且顶风作案,做这么长时间,我觉得他起来有自己的解释。”
此时,我们派往陕西的记者孙惠给我们提供一些新的情况:
“今天凌晨我们一点中左右,我们来到潼关。到收费站我们在这儿看了一下,就是没有看到这种工商人员,上高速查车的情况,有一些商户也跟着我们来到这个高速公路上,他们说,他们是三月份向各个部门反映这样个情况以后,他说以后可能三月份以后,在也没有出现过,听说有这种情况了。上午的时候我们来到工商部门,经检大队的支队长,就是这个姓支的队长,还有就是管经检大队的工商局的局长姓熊的一个局长,现在已经被停职了,还有当时那个录音中报料的这个一个会计姓姚,姚丽她最近也是没来上班了,听说她是请了病假。然后碰上了姓王的纪检科长,他也在匆匆忙忙的跟我们说,他们今天省里各路人马与是多已经到了检查组都已经来到的潼关。据说今天晚上,会有一个新闻发布会,向媒体公布,这是整个情况。”
我们的记者将在前方作继续报道,明天《大家看法》会跟大家继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