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经济形势再一次引发了世人的震惊:在宏观调控和发展转型的双重制约中,增长速度、外贸顺差、财政收入,依然创下了新高。
欣喜之余,我们也禁不住涌出深深的忧虑:时下的经济增长距离科学发展的指标为什么还是渐行渐远?
不少专家乐观解说:从理论看,潜在的增长能量还未完全释放出来;从大势看,工业化、城市化的推动力量正十分强劲;从市场看,高增长下依然还是较低的通胀指数。可是,如果转换一下视角,从民生的尺度去重新审视、去深入思考,我们取得了怎样的进步?我们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普通百姓还是从“高增长、低通胀”的光环之外,感受到了低就业、低收益、低福利的阴影。
当前强劲拉动经济增长的,是城市基础设施的投资,是举国房地产业的火热。它们大量增加了GDP的数字,后续吸收就业能力却明显偏弱。政府种种政策扶持的优惠,往往更多地倾斜于国有垄断企业、外商投资企业。而这些企业,或由于全面实施“减员增效”的改制,或由于提高资本有机构成的升级,于改善就业状况也有限。按国际通例,社会总就业的65%~80%是由微型和中小企业吸纳的。而当下垄断企业的挤压,政府部门的限制,正大大压缩着中小企业的生存空间。据相关资料,1994年至2004年,全国就有770万家个体户消失。领跑中国的长三角的苏州经济,被人质疑为“只长骨头不长肉”,说的是经济增长与人均收入不对称。类似的岂独苏州?城市职工工资总额占国内生产总值比重逐年下降,农民工工资状况十多年没有明显改善,早已是不争的事实。社会热议的“上不起学、看不起病、住不起房”,亦已成为中国最大的公共问题,成为百姓背负的三座大山。
再从中国最为突出的城乡二元分化中的农民状况来看。
城市化浪潮本当是推进农村发展的一个契机。但是,我们的城市化,更多地显现为土地的城市化,而非人口的城市化。尽管宪法规定了农村土地是农民的集体资产,尽管农民已经拥有了长期的土地使用权,但由于政府垄断了土地的征用权,农民也就因之丧失了城市化带来的大好发展机会。地方政府创造了丰厚的“土地财政”,开发商巧取了丰厚的“土地暴利”,而失地农民,常常陷入无地可种、无业可就、无保可享的困境。虽说现在已进入以工补农、以城带乡新的阶段,仅每年从农村征走300万亩耕地,每亩平均五六万块钱拿来,几百万卖出去,我们还是从农村拿得多。
更应引起我们警醒的是,这样的高增长,给我们的子孙后代带来了什么?
“但存方寸地,留与子孙耕”。这是在乡村间随处可见的墙上标语。可是,在东部不少地区“成长的烦恼”中,“地荒”的红灯已频频闪烁。违法占地一路狂奔,基本农田难以守护,子孙后代生活的粮仓坐落何处?发展的空间还有多大?
出于对GDP的政绩追逐,对“高消耗、高污染”的增长依赖,一些地方政府争相“向底线冲击”,恨不得一个早上让地下的矿藏资源全部变成今天的财富,恨不得一个早上都跑步进入重化工业时代。在打破了中国现时经济增长资源能源瓶颈的同时,也给子孙后代埋下了诸多发展的隐患;在滋养了重化工业高额利润的同时,也向当地农民转移了生态环境的成本。在一个个粗放式开采的矿区,土地塌陷,水源渗漏,树木枯死,生态系统被严重破坏,出现了一些不宜人居的死地。如山西,各类矿山采空区已达2万多平方公里,全省超过1/7的地面悬空,地质灾害范围波及1900多个自然村、220万人。陕北的一些村庄,“煤挖走了,水流干了,可怜的几棵树也差不多死光了。原来喜鹊、鸽子很多,现在连麻雀都很少见到。能飞的都飞走了,只剩下大人留在这儿,不知道还能扛多长时间”。在多元利益的分化博弈中,面对那些缺席的、无语的、最为弱势的后代们,我们如何去肩起责任、去代表好他们最根本的利益?
民生重于一切。如果经济增长不能带来全民福利的增进,难以让那些困难的群体分享改革和发展的成果,这样的增长和发展又有多少价值和意义?背离科学发展的根本,背离以人为本的宗旨,或主动或被动地将经济总量的推动作为政府任内惟一的要务,如何能有社会的稳定和谐,如何能有经济的永续发展?多从民生的视角看一看,想一想,我们对经济形势的认识,将会有更多的清醒和深刻,我们对科学发展的实践,将会有更多的自觉和紧迫。
我们已经进入一个产业的创新时代、经济的生态时代和发展的平民时代。科学发展观,渐已成为社会的共识。问题是如何使这共识付诸实践。民生的症结在民权,政府的转换在制度,我们的要务在于将这一执政理念、战略导向,融入刚性的政绩体系和先进的政治制度,在于让民众真正成为经济发展的主体,并且拥有相应的制度化、法治化的权益保障。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世上没有不付代价的发展。应当诘问的是,当下经济增长的代价,是否公平负担,社会能否承受?还要付出多大,如何适时消解?(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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