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里开出一朵时间的玫瑰

　　选择“二手”，往往就是选择一份从容，得到的是一份舒缓的心境，也得到一种格物之后的把握

　　★本刊记者/何晓鹏

　　新衣有故意做旧的，二手衣也有从未上过身的。“二手”风尚，更多的是一种生活态度。

　　比如二手黑胶唱片在电唱机上的旋转，岁月让其本身就成为衷情一曲，唱片放入的一刹那，情绪先音乐而出，唱针丝丝轻扣，情感与音乐在窄小的蜗居里和光同尘。这是CD和MP3这些数码新贵所没有的感受。

　　这是“二手”追捧者的信条：他们通过对“旧物”的触摸，把生活的时钟调慢，表达着自己的生活态度，也在一片忙乱的社会纷杂中，显着自己的风度。

　　在北京梅地亚中心，一个在中央电视台工作的编导告诉记者，在她所在的栏目组内，流行使用二手电脑，品牌则大多选择IBM或者是苹果。

　　一部可以对视频进行非线编辑的二手苹果机，三四千元就可以买到，而一部用来处理文本和上网的二手IBM笔记本电脑不过二千余元。“‘二手’的低廉价格可以对抗数码时代的浮华”，她说，但这种选择并非完全遵循于实用主义的原则，至少，在数码世界中一向各有坚守的IBM和苹果，共同代表了消费者的古典主义选择。提到IBM，浮现的永远是那冰凉的黑金属下那一点炫目的红，于是，我们对大工业时代机器与人的逻辑了然于心。

　　选择“二手”，往往就是选择一份从容，得到的是一份舒缓的心境，也得到一种格物之后的把握。尽管放在当下的都市生活上，这种穷物之理尽脱哲学上玄之又玄的深邃，就像对“二手”的迷恋，“旧物”早已成了精神的乐园，这反而让他们皆成了各式历史细节的行家。

　　标榜自己“二手”格调的人常常引用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中的一句话，“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现在饱经岁月的容颜”。这不是在崇尚衰老，而是一种对历史感受的追寻。历史总是由浩瀚的细节来建构的，在电子时代的流水线上，人们看到的是满目的呆板与千篇一律，标准与规范让感性无处容身。

　　于是，“二手”浸着被前人氤氲的气息带给人们熟悉的感受，在二手烟斗的木料中嗅到残留的烟草香气，它耀映的也许就是一位旧上海“老克腊”的雅致生活；抚摸着早已不再流行的黑胶唱片，可以触到那具有粗糙质感的音乐灵魂；当佳能、尼康等品牌的数码相机可以以每秒8张以上的速度进行连拍时，“二手”拥趸们更愿意把眼光放在手中的老莱卡上，然后想起摄影师卡帕在踏响地雷的同时按下了它的快门……

　　“淘旧物，就是在摘拾记忆。”李晶敏这样说道，这个32岁的精致女人回国已经两年了，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睁眼就可以看到裱挂在墙上的一件蓝色肚兜，上面印着白色的花纹，下围镶满了薄薄的银片，这是李晶敏去年在湖南凤凰农村从一位老奶奶手中买下的。老人并不舍得，那是她为自己手工缝制的，保存了多年。

　　沙发是老式布艺的，李晶敏会握着一杯白开水窝在里面，两只颜色厚重的木质音箱流淌出委婉的歌声。音箱是十余年前的，她在北外念书时从师兄手里买的，“也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声音不一样的沉，像是在音箱里发过酵”。毕业多年了，听着它，李晶敏可以清楚地讲述那年6月，上毕业生寝室里淘旧物的细节，也能回忆起大学校园里的青春往事……

　　于是，“二手”在这里成了驻留时间的容器，在一次性用品越来越多，一切价值都有可能在瞬间贬值的急进社会里，“二手”开始成为一种时尚生活。在漩涡汹涌的波澜中，拥趸们视它为不沉的浮板，从而使加速的心跳有了放缓的空间，“二手”这种时尚被赋予了“恒定”的意义。正如一些人所言，“在这个急躁、焦灼的新世代……人们普遍认可新东西，什么都是新的好。但一次性杯子式的消费其实并不见得高明，它在被轻易丢弃的同时，也把一些属于物质的精华和品质丢掉了”。而与此同时，“二手”则在“尘埃里开出一朵时间的玫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