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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猫侠”炼成记:11年,组织无偿献“熊猫血”
2018年09月01日 08:41:48 来源:中国青年报

  谢英峰的电话响了,又是来求助“熊猫血”(RH阴性血型的俗称——记者注)的。

  一位“熊猫血”患者要做肝移植手术,最少的用血量也要3000毫升。这种RH阴性血在中国人中的比例,仅为0.3%至0.5%。

  电话那头陌生的恳求充满无助,这个场景谢英峰再熟悉不过。放下手机,编辑好信息,他在群里“吼”了一嗓子。没几分钟,报名献血的志愿者陆续应声,按照每人半年最多400毫升的献血量,凑齐10个人,一切只用了半天时间。

  “志愿者会和你们在血站集合。”定下时间,告知患者家属,谢英峰默默关上微信。那头又发来消息:需要多少钱?

  谢英峰铿锵有力地敲下几个大字:不需要,祝早日康复!

  “必要的对话不超过10句,之后就不再联系。”做了11年“熊猫血”公益捐献的组织者,这是谢英峰给自己定下的“规矩”。他掌管着志愿者汇聚的QQ群、微信群,包揽从接收求助信息、向医院核实、发布求助消息、确认志愿者名单,再到带志愿者献血等一连串的工作。

  谢英峰是新疆乌鲁木齐人,也是RH阴性血。直到他做婚前体检,才第一次真正地了解自己的血型。

  那天的场景令他记忆犹新。本该15分钟就完成的抽血报告,他足足等了将近半小时。医生拍着桌子大喊,“你们快来看,RH阴性血!错过这次可能以后都没机会再看到了。”话音刚落,一大群实习医生立刻紧紧围了上来。

  “以后千万要保护好自己,注意安全。”医生跟谢英峰念叨了好几遍。

  那时候网络不普及,妻子在单位查了一大堆资料,弄明白血型的稀有后,她最希望谢英峰别老路见不平,“受伤了可没人给你输血”。

  和“熊猫血”相关的新闻就这样开始触动谢英峰的敏感神经。没多久,在上海工作的他看到家乡报纸上登出消息,一名RH阴性血孕妇正四处寻求备用血,一股热血涌上脑顶,谢英峰第二天就向单位告假,直奔乌鲁木齐市血站,直接捐出400毫升鲜血。

  和谢英峰一起到场的好心人,一共有20多位。但“熊猫血”也分RH阴性A型、RH阴性B型、RH阴性O型和RH阴性AB型。经查验,只有谢英峰是和孕妇一样的RH阴性AB型。配对成功后,孕妇家属露出笑容,抓着他的手久久不放。

  这一幕突然击中了谢英峰。一个组织公益性互助献血的念头冒了出来,他开始通过网络自发联系“熊猫血”志愿者加入“中国稀有血型联盟-上海分站”,一干就是11年。

  按照一般情况,献血可以去血站无偿献血,也可以自发互助献血。与无偿献血相比,互助献血的指向性和目的性更加明确:患者如果需要大量或紧急用血,可以填写互助献血申请单,动员身边人去采血点献血,取得相应的献血凭证后,血站会立即调配同量血液给医院,优先保障该患者用血。

  事实上,血站的存血主要用于应急,尤其北上广这样患者扎堆儿的城市,专门供给择期手术的比较少,更何况,“熊猫血”这类稀缺的血型收集起来更加困难。

  谢英峰的QQ群里,从最初的几个成员,发展到500多人。为方便联系,他还组建了一个规模类似的微信群。

  这些群里,70%以上的成员都是女性。多数人和他一样,之前从未做过血型鉴定,不知道自己是稀有血型,直到婚检和孕检,才刷新了她们的认知。

  得知自己血型的最初阶段,这些人大多很恐慌:血型稀有,是不是自己的身体存在问题?需要输血时该怎么找到合适的血源?生孩子会不会发生溶血现象导致致命危险……谢英峰说,这些群友初次找上他,必定有“一箩筐的问题”。

  谢英峰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的每一根神经都冷静下来”。回得多了,他干脆在群里定期发送相关的血型普及知识,揭露各种危言耸听的不实传言。他告诉大家,“熊猫血”其实没那么可怕,有需要用血时也能抱团取暖。

  有人从未参加献血,血站没登记过他们的联系方式;有人献过血,但没留下手机号,谢英峰的目的就是把这些“熊猫血”的同类长期聚合起来。他们开始行动了,献血1次,2次,10次……

  越来越多的求助信息也开始“砸向”谢英峰。每隔几天,他就能听到患者家属焦急的声音。一些“血贩子”也因此想钻空子,不止一次,有“血贩子”谎称自己是“熊猫血”,混入群后偷偷开高价向群友“买血”。

  谢英峰不得不开始和“血贩子”较劲。作为群主,他时刻提防着“问题人物”,一发现异常或有人举报,就立刻将“血贩子”踢出群。

  每次接到求助信息,他一定会打电话到医院求证,把患者的主治医生、护士找上一圈,“一定要保证真的有这个人,真的有这个事,才能进入招募志愿者的流程。”

  找上门的求助者里,择期手术的患者最多。这些人往往病情严重,手术大,血液的需求量也大,对于谢英峰来说,这同样是“一道坎儿”。按照惯例,每人每半年最多只能献400毫升血,但大手术一次需要的血量基本都在600毫升以上,要是涉及脏器,可能需要上千毫升鲜血。

  谢英峰计算过,平均每次需要组织5名志愿者。他还遇见过2个用血量极大的患者,有一名大出血产妇,需要用血14000毫升。

  想要找到合格的志愿者也不是件容易事儿。除了血型匹配,还得最近没喝酒、休息好、饮食清淡。接下来,还得了解他们最近有没有服用感冒药。正值哺乳期和经期、距离上一次献血时间没过半年也统统不能过关。

  “这关系到受助患者和志愿者生命安危,容不得一丝一毫马虎。”谢英峰说。

  当然,他一直是冲在最前面献血的那个人。几乎每半年,谢英峰都会去献一次血,11年来,他累计献血超过10000毫升。因为“熊猫侠”的故事,他还荣获上海市松江区九亭镇第二届“道德先锋”和茸城之光第二届“感动松江”道德模范的荣誉称号。

  这个自嘲“有点懒”的年轻人,一接到求助信息,就像上了发条般飞速运转起来:初步判定能救助,就迅速向医院核实、联系志愿者;如果是来自异地的消息,立刻对接当地熟识的献血组织者。有些周边区县的患者家属,因为信息匮乏或与医生沟通不畅,在已有备血的情况下还是找上了谢英峰,但无论怎样,他都会一一回复,做出详细解答。

  “我希望能有更多人了解熊猫血和稀有血型,之后再去影响身边的人。”让他欣慰的是,不少患者从最初的求助者慢慢变成志愿者,角色正在悄悄地进行转换。

  和北京一样,上海是全国患者扎堆儿的中心城市。医院里常常人满为患,手术的用血量需求非常大。不少患者从偏远区县或农村大老远赶来,经济条件不乐观,能住院治疗的时间有限,因为不怎么会使用互联网,他们找起血源来也格外困难。

  “等了两个月或半年的患者很常见,还有人甚至过了一两年还是找不到,后来撑不住了只能先回老家。”他心痛地说。

  也因此,他和群友每献完一次血,都会在血站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如果一旦碰上有需求的人,血站都可以第一时间找上他们。遗憾的是,谢英峰至今未收到来自血站的献血请求。

  “光靠我们群里这500多人的力量太有限了。”谢英峰叹了口气,他希望未来血站能够进行大数据管理,将献血者的信息有效地统计和利用起来。

  谢英峰天生热心肠。说起组织献血以来最困难的事,他的神色顿时有些黯淡:因为求助越来越多,为保证“熊猫血”能有效供应,他有时不得不狠下心来拒绝患者家属,为此也受到质疑。

  2017年年初,一个30岁出头的男人患急性肝衰竭、肺栓塞,后来又被检查出双肾衰竭,手术用血量最少要5000毫升。绝望的家属找到谢英峰,他在核实、求证后判断,这个人被治愈机会渺茫,只好一口回绝。有群友看不过去,硬是凑足了10多个人前去献血。手术当天,谢英峰接到患者家属的电话,患者不治身亡,献血的群友从最初的义愤填膺,一下子变得沉默。

  谢英峰也在慢慢学着和最初一腔热情的自己和解。献血涉及重症救治,家属的疑虑往往格外多:找志愿者为什么要这么长时间?他不要钱,干活又耗心力,干嘛要积极投入?这种献血能靠谱吗?

  令他无奈的是,他曾多次自己找到医院,或是按照网上救助信息拨打电话过去,但没等他说完,对方一听是主动找上门来的无偿献血,就立即挂断了电话。“都以为我是骗子或者恶作剧”。

  今年3月31日起,最新一版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献血法》规定,互助献血全面取消。自此,实施长达20年的互助献血政策正式谢幕。

  上海也已叫停互助献血。据多家媒体报道,取消这一制度的主要原因,是该制度导致以互助献血为名的非法血液交易大量存在,严重影响了血液质量和用血安全。等待政策落地的日子里,谢英峰再次陷入了迷茫。

  尽管不知道未来的路怎么走,对他而言,“熊猫侠”的身份依旧神圣。目前,互助献血还是患者最能依赖的方式。谢英峰斩钉截铁地说,只要还有一位家属打来求助电话,救助群就会多存在一天。“如果有一天,手机里传来的不再是家属焦急的声音,这个群就可以消失了”。

  他已经习惯了,每周至少有3天会接到求助信息。这些万般焦急的电话常常在清晨和黑夜里打来,他的手机始终保持24小时开机。

  为了保证第一时间接听电话,谢英峰两年前辞掉了原本的销售工作,这个新疆汉子现在在上海开起了家乡的水果店,上班时间挺自由。手机亮了,又是一条新的求助信息,他想也没想,第一时间开始回复。

标签:熊猫血;献血;求助;志愿者;血型 责任编辑:金林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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