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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城市病了 我得把她治好
讲述人:胡博文 男 95后 武汉人 湖北某三甲医院ICU护士
2020年03月03日 04:57:41 来源:浙江在线-钱江晚报 记者 俞任飞

  浙江在线3月3日讯 武汉封城,40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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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个地道的武汉伢子,在武汉念书,在武汉工作。武汉作为九省通衢,像现在这样的管控,从未出现过。

  那天下午,进病房前,我穿好隔离服,来了张自拍,发在微博上。配文是我的心里话:“大家就放心吧,天塌下来,还有我们先顶着呢。”

  我总觉得,我的城市生病了,我得把她治好。

  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钱江晚报·小时新闻特别推出一组“我在武汉”策划,关注武汉的平民英雄:他们开滴滴,送外卖,参与火神山和雷神山医院的建设,紧急应聘连夜支援武汉……

  今天的讲述人,是一位坚守在武汉医院的男护士。

  39度和40度的对话

  大年三十,整天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这是我连续第四年在医院值班跨年。照例,当天院长给值班的医护人员发了红包,送了祝福。只是这次,院长来去格外匆忙。走的时候,我瞥见他脸上,挂着几缕忧色。

  我原本应该在呼吸内科ICU,当晚紧急增援发热门诊——在那里,你很容易感受到院长的“同款”焦虑。

  临时搭起的候诊大厅里,站着二十几位就诊患者,戴着口罩,彼此心照不宣地保持着一定距离。大门外还有一支长龙,望不到头。

  口罩之下的,是另一种不安。本来,我负责采集鼻咽拭子,却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突然崩溃……我知道,未知和等待是最难熬的。

  晚上7点多,又一位40多岁的大姐扛不住了。她瘫在地上撒泼,嚷着要见医生。我们几个护士都劝不住。大概实在看不下去了,她闹腾几分钟后,一位看着挺壮实的男患者走上前来。

  “你到底病有多重?”他问。

  “我烧到39度了。”大姐说。

  “我都40度,也没像你这样。你要觉得还是你病重,那我扶你起来。”男患者甩下一句。两人对视几眼,大姐悻悻起身。

  这算是当晚最热闹的插曲。大多数时候,人群都沉默得可怕。

  当有人被确诊时,又是另一种状态。稍晚,我碰到一位来取报告的大叔,我一眼就看见“阳性”两个字。听到答案后,他反而有些木然。我提醒他赶紧去定点医院治疗。他连声附和,失了魂似地掉头出门。

  当天,医院发热门诊一共接诊了近200位患者。由于检测试剂短缺,我只能给不到20名症状高度类似者,做了样本采集。

  同事告诉我,这是近期就诊患者最少的一天——三天前,每天的数字超过600个。

  消失的不夜城

  下班是晚上12点之后的事。

  站在医院门口,空旷的大街,远处的黄鹤楼灯火阑珊。我忽然意识到,这是农历新年的第一天。

  让我感动的是,下午送我来的志愿者大哥在等我,他也没有回家过年。

  不到凌晨1点,鹦鹉洲大桥上只剩我们一台车——那个记忆里的不夜城消失了。

  再往前开,我认出一家过去常去的夜宵馆子,黑着灯——几周前,我刚来过一次,一片喧闹。

  武汉人就是这样,为了一口吃食,多远都愿意折腾。门口的方凳上,往往等着不少食客,里面更是人声鼎沸。啤酒烧烤,男生女生,吆喝招呼。菜还没上,我邻桌的女孩,就开始风风火火地扯着嗓子对男友叫嚷。

  我有不少朋友,都是在夜宵摊上认识的,有警察、酒店前台,也有学生、机关后勤人员。往往就是拼桌时聊得投机,一来二去,熟络得像认识好多年的兄弟。

  因为疫情,这样的热闹不见了。

  快到家时,我问志愿者大哥,接送我害怕吗?他嘴唇嗫嚅几下,终究没有说出口。

  1月20日,新冠肺炎疫情确认存在人传人。一下子,武汉的过年气氛就不在了。此前一周,我在上班路上,才第一次看见有人戴上医用口罩。

  我去年12月底就听说了新冠肺炎——当时它是另一个名字:不明原因肺炎。过了元旦,科室第一次收进疑似病例。我开始穿隔离服进行护理,吸痰,翻身,化药,上液……虽然都是往常熟悉的操作,但穿着隔离服,还是有些陌生。

  不久,我们呼吸内科危重症专家余昌平就“中招”了。1月14日,他开始发烧。三天后,部门吃年夜饭,他担心传染,和另一位同事相约去做了检查。结果,两个人都立即住进了医院。

  我没敢和父母讲,他们足够担惊受怕了。

  和父母吵完架,接着上班

  在家歇了不到两天,年初三我接着上班。走之前,我和父母吵过几架——年前,我刚得过一场大病,他们担心我。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这种近似“逃兵”的做法,我实在很难接受。医院当时缺少人手,像我这样的壮劳力理应顶上。

  我的工作年限不长,2016年从护理专业毕业后,我进入梦寐以求的医院。上学时我就喜欢自己的专业,那种挽回生命带来的成就感,其他工作很少能有。

  2月20日,一位60岁的婆婆出院。她是这次肺炎疫情的老病号,1月14日入院,在病房待了超过42天。刚进来的时候,她肺部病情进展很快,CT照出来,整个肺里都是毛玻璃样的病变,状态差得直接上了无创呼吸机。

  出院那天,我们推着轮椅送她出去。老人家戴着口罩,但还是能看出,笑得眉眼弯弯。一路上,她抓着几个人的手挨个道谢。

  出院的婆婆,让医护人员很开心。

  我把老人出院时照的合影放上微博,不少人都送上祝福——自从武汉封城后,我常发一些医院的一线情况,粉丝涨到70多万,朋友们都说我现在是“网红”。

  也有网友知道我喜欢看搞笑段子,每天都会分享十几条给我——你知道,一个陌生人能为你这样做,真的很暖心。

  前几天,我们医院收到了一批广东揭阳的礼物:1200多个小朋友画画募集善款,10幅精选出来的画作寄给了我们。其中一幅我印象很深,一群医护人员捧着大针筒,对着各类病毒喊出我们的心声:“滚出地球!”

  管控还没升级时,医院里经常能收到不少武汉市民送来的物资。武汉就是这么一座世俗又江湖的城市。虽然疫情拉开了距离,但我们的心还是贴在一起。

  下班路上,我碰到一个正在执勤的警察朋友,两人隔着老远聊了几句。过了一会,他给我发来短信,“真不痛快,疫情过去后,一定要约一顿。”

  我回复说:“好!”

  放下手机那一刻,我忽然很想念那个烟火气的武汉,想念吉庆街的烧烤、马场角的牛肉粉店,更想念那些一起聒噪的夜晚。

  我想,等它们重新开张的时候,我的“武汉”应该就回来了。


标签: 责任编辑:叶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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