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证贩子称遭城管打劫

　　近期，中关村一带制贩假证的圈子里流传着有同行在西三旗接活时遭打劫的事，西三旗一度成为他们的“禁区”。记者几经辗转，找到了被抢的两名河南籍假证贩子秦鹏和武强(两人均为化名)。

　　据两人说，9月21日，他们先后被人以办证名义约到海淀区西三旗桥西南角，随后遭到数名男子围殴，被罩住了脑袋并押上汽车，身上财物被洗劫一空。

　　两人在被劫期间的偶然发现更让他们心惊，“打劫者”很可能是城管队员。

　　贩假证时遭人蒙头架走

　　今年33岁的秦鹏是河南平顶山人，目前租住在回龙观一带，是一名假证贩子。据秦鹏讲，一个多月前，他被人“抢”了。

　　“9月21日上午，一个男的打电话来说，要办今年的驾驶证，问多少钱……”秦鹏说，他要价150元，对方很爽快地答应了，并提出见面商量。尽管生意顺利得令他生疑，但他还是答应下来，双方约定20分钟后到海淀区西三旗桥西南角见面。

　　半小时后，秦鹏在约定地点见到了一名身着灰色衬衣的年轻男子。秦鹏说，接上头后，对方说要上厕所，让他带路，“我在前头走着，那个男的突然从后头用胳臂勒住了我的脖子。”没等秦鹏呼救，旁边又拥上几名男子，开始对他拳打脚踢。秦鹏说，对方抽掉他的腰带，将其双手反捆在身后，并给他戴上了一个黑头套，随后他被两人架上一辆车，“车调了个头，像是朝北边的昌平开去。”

　　秦鹏说，上车后，他又挨了一顿打，被人押着跪在车上。有人搜走了他兜里的手机和钱包等物品。

　　据秦鹏回忆，汽车行驶了二十来分钟停下，他感觉被架到了一个位于三楼的房间。秦鹏说，几个人又开始打他，搜走了他的银行卡，并逼问密码。秦鹏先说了一个假的密码，被对方当场外出查证识破，再一次被揍后，他被逼说出了真实密码。事后，卡里原有的几百元钱只剩下几十元。

　　挣脱头套发现身处城管队

　　秦鹏说，他一直被折磨到中午，由于头套内闷热难耐，在他的要求下，有人将他的头套往上掀了一点。

　　“后来感觉屋里没什么动静了，我想把头套弄掉，就这么把头低着拼命地晃……”一番挣扎后，黑头套竟给他甩掉了。

　　秦鹏发现，所在地是间办公室，桌上放着城管执法人员的制服和帽子，墙上还挂着一个镜框，上面写有“北京市城管综合执法”字样……秦鹏说，他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屋内留守的唯一一名男子冲了过来，迅速给他戴回了头套。

　　下午2点多，一名身着城管制服的女工作人员掀开了秦鹏的头套，要为他做“笔录”，核实了秦鹏使用的手机号码与户籍地址后，对方要求他在纸上写下“以上内容均属实”，并签字按手印。秦鹏注意到，那张用做笔录的纸不是正规的公文纸，“就是一般的白纸”。笔录后他被重新戴上了头套。

　　约一小时后，秦鹏再次被架上了车。车辆启动后，他听见对方又在与其他假证贩子打电话，同样约在西三旗桥碰头。不久，又一同行被押上了车，车辆调头回驶。秦鹏说，尽管戴着头套，他还是听出来了，这个同行就是自己的老乡武强。

　　到达目的地后，秦鹏被押上了另一辆车，车行约半小时后停下。押送者让他脱掉鞋子下车，然后摘下他的头套，命令他“往前走，不准回头”。

　　秦鹏发现自己身处荒郊野外。他光着脚一直往前走，直到听见汽车发动声后，他才敢回头张望，看出飞驰而去的是一辆金杯车。

　　一瘸一拐走了近1公里后，秦鹏打听到自己是被“抛”在了十三陵水库附近。在好心路人的帮助下，秦鹏深夜11点多回到了回龙观的住处。

　　另一假证贩子遭遇相似

　　同住一处的武强仅比秦鹏早回家5分钟。同为假证贩子的武强遭遇与秦鹏极为相似。武强说，他是当天中午接到的电话，并约好下午3点到西三旗桥西南角取照片。

　　武强说，他被人从后面把他的衬衣翻了上来，蒙住了头，随即拥上好几个人，搜走了他随身带的两部手机、近200元钱，还有一张银行卡。然后他被抽掉腰带，架上了车。

　　车行20多分钟后，武强被推下车，进到一栋楼的一个屋子里，“让靠墙蹲着”。武强掀衣服偷看，意外发现他身旁有人穿着城管制服。

　　武强说，他一直被蒙着头，有人询问了他的姓名、地址等信息后，从衬衣下塞进一张纸，让他签字按手印。随后，对方逼着他说出了银行卡的密码。卡里1000多元钱事后发现被人取走。

　　后来，武强说他又被拉上车运走，途中他被抛下，他掀起蒙着头的衬衣，发现自己被抛在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当夜11点，他才辗转回到了家。

　　秦鹏、武强二人后来得知，在他们遇劫的当天，同是假证贩子的席某也接到了一个让去西三旗接洽生意的电话。当天，席某因事没有赴约。

　　对于9月21日的遭遇，武、秦说他们没敢向警方报案，对其他的老乡、同行也闭口不提。

　　“卖假证本来就不合法，不敢找警察……再说，总觉得这事丢人，说出去会被人笑话……”武强说。

　　出事后的第三天，他们得知另一个同行李兵(化名)又“遇劫”了，他们决定求助于警察。

　　9月27日，他们向海淀区中关村大街派出所报案。“警方马上就给立案了，刑警队的人找我们了解情况。”

　　据武、秦二人讲述，海淀刑警根据情况初步将侦查目标定为昌平区的城管。

　　根据二人提供的一些细节特征，海淀刑警当天就采取了行动。“带着我们俩去了昌平，把昌平所有的城管队一个一个地进行排查。刑警确实厉害，很快就搞定了……”武强说，警方把目标最终锁定昌平区城管大队。

　　“大概是在9月29日，一大早，刑警拉着我们俩直奔昌平。7点20分的时候，我们的车就停在了城管大队的门口。刑警对我俩说，盯着门口看仔细了，看到熟悉的面孔就立马告诉他们……”武强说。8点左右，正是上班时间。“我就看着一个小子骑着自行车来了，我对刑警说，就是他！最初给我打电话约我的那个！秦鹏这时候也喊起来了，就是他！便衣(刑警)一听就冲出去了，上前一把就给揪住了……”

　　“那小子被带上车后，刑警问他，‘知道怎么回事吗？’他回答说，‘不就是钓鱼吗？’刑警说，‘知道是犯法吗？’那小子说‘不知道’。”

　　“钓鱼”者是昌平城管大队的协管人员。武强说，抓到“钓鱼”者之后，刑警随即返回。

　　9月29日下午，武强接到警方的通知，到海淀中关村大街派出所补充材料配合办案。

　　当晚他在派出所看到，四五辆警车出动。“夜间11点钟，一辆车回来了，两个人被从车上押了下来，这回他们也被戴上了黑头套……”

　　30日上午，武强再次来到中关村大街派出所。

　　“就听一个刑警说，直属一分队的很多人被带来了，包括副队长，总共十三四个，正审着呢。一个警察拎着两塑料袋子的东西，说是追缴的赃物，哗啦哗啦地倒在了沙发上，里面有那么多手机、钱、银行卡等东西……后来又摆在地上拍照……”武强说，当时他数了一下，光手机就有32部，但他那部被抢走的新诺基亚手机不在其中。

　　“警察说，案子还没完，东西没全追缴回来呢，一些钱已经被挥霍掉了。”武强说。

　　涉案城管队员仍在“外出执法”

　　昌平区城市管理监察大队直属一分队队员涉案后，目前情况如何呢？

　　11月6日上午9点，记者来到昌平城管大队，表明身份，就该案采访直属一分队。

　　直属一分队的罗女士接待了记者。罗女士称自己刚调到一分队不久，不清楚此前发生的事情，但她坚称近一个月来，副队长吕英俊和他所在的直属一分队仍像以往一样正常执法。“今天也是出去执法了……上午8点出去的，大概到11点就能回来。”

　　上午11点，记者敲开直属一分队办公室的房门。这一回，办公室里坐着几名身着制服的城管工作人员。

　　在场者称，他们都是直属一分队成员，上午外出执法刚刚回来。副队长吕英俊也外出执法去了，但还没回来。

　　说话间，记者现场拨打吕英俊的手机，很快，办公室走廊内响起了手机铃声，记者回头一看，一名身穿城管制服、佩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正欲接手机。

　　“你是吕英俊吕队长吧？……不用接了，电话是我打的。”记者迎上前去打招呼。“你怎么会有我电话号码？谁把我电话号码给你的？”吕英俊显得很生气，连声质问记者。

　　“据我所知，您是被警方立案调查的人员，现在还是取保候审，你怎么可以外出执法呢？”记者问吕英俊。

　　“我无可奉告！”吕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回地快速离去，“我再说一遍，无可奉告！你不要跟着我……”

　　吕队长的意外“曝光”，让现场的其他城管显出几分尴尬：“他是外出执法去了，怎么回来了呢……”一名城管队员自语道。

　　“那事已经处理完了”

　　之后，吕英俊一言不发地在楼内四处走动，记者跟随着一直来到了城管监察大队的办公区。大队办公室沈主任将记者拦下，表示将安排专人向记者介绍情况。

　　沈主任说，近一月来，吕英俊及直属一分队一直在正常进行执法工作。

　　记者就案件本身以及有关报案人的具体说法提出问题时，沈主任称自己也不了解情况，而相关领导又外出开会，所以无法答复。

　　之后，记者电话联系上了昌平城管大队副大队长吕宝珠。

　　“你们大队直属一分队的成员，被海淀警方立案调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记者问。

　　“那事已经处理完了……一分队都正常上班呢……”吕宝珠回答说。

　　“据我了解，案子还没结呢，吕英俊等人还在取保候审阶段，怎么能去执法呢？”记者追问。

　　“我最近中风住院，没上班，具体情况不太了解……说话也不太方便……”在记者的追问下，这位本来表述清晰的负责人突然说自己“鼻阻”语言不便，不过他拒绝了记者去医院探望他的要求，并挂断了电话。

　　当天上午，记者反复拨打昌平区城管大队监察科科长和法制科科长等人的电话，但只要记者开口提到直属一分队，对方都会没等记者说明采访事由，就以“不知情”等理由回绝。

　　而昌平区城管大队纪检组组长王艳亭表示先了解一下情况后再答复记者，但当记者随后再联系她时，一直无人接听。

　　昌平警方正处理此案

　　上午11点半，昌平城管大队办公室沈主任致电记者，把记者安排到他们的会议室，以就案情做出答复。

　　近12点时，昌平区委宣传部新闻科工作人员李春成出现在会议室里。

　　记者问，海淀区警方以涉嫌抢劫的罪名对昌平城管大队直属一分队的十多名队员进行调查，目前处理情况如何？李春成说，该案已经由海淀警方移交昌平警方，目前昌平警方正在对案件进行调查。

　　记者问，既然警方以涉嫌抢劫的罪名调查，涉案人员为何又会继续参与城管执法？

　　李春成和沈主任解释说，包括吕英俊在内的与此事相关的人员都已全部停职，吕英俊仍出现在直属一分队，是由于有些工作还需要吕来打理，所以他得待在队里。

　　至于记者提到的有关涉案人员仍在工作执法的情况，二人称不太清楚。

　　李春成说，案件移交昌平公安分局后，警方仍在进一步调查之中，案件至今仍未定性。

　　记者就报案人所称的暴力抓人、抢走手机、逼问银行卡密码等情况向李、沈二人求证，两人均表示案件的具体细节他们不清楚。

　　记者问城管大队办公室主任沈女士，按执法程序，执法中的罚没物款该如何保管，可不可以花掉？沈女士说她不知道。

　　“那肯定是不行的。”李春成接口说。他提到，该案已经惊动了北京各级政府，政府已经责成昌平城管大队整改，目前该大队上下所有队员都在接受思想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