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以来，由福建归真堂上市所引发的“活熊取胆”话题引发了民众的集体关注。而2月16日，中国中医药协会(以下简称“中药协”)会长房书亭的“活熊取胆过程就像开自来水管一样简单，自然、无痛，甚至还很舒服”的言论更是引起了广泛的质疑——那么，所谓的“先进技术”下取胆汁，熊到底疼不疼？熊胆汁是否必不可少，能否用其他中药或者人工制剂的方法来替代呢？带着这些问题，日前采访了科学松鼠会的几位成员，请他们对此一一解答。
□胡慧雯
活熊取胆，怎么取法？
根据归真堂方面的表述：黑熊到了5岁生理成熟后，其下属养殖场会根据不同熊的体质特点选择合适的时间进行手术，在黑熊的胆囊部位切一个口子，通过技术手段，利用熊自身的软组织来制造一个胆囊与腹部间的胆汁漏斗，变成像篮球的气门孔一样，天然地生长在黑熊身体上。但在取胆时，需要借助引流管——用灭菌的引流管插入，让熊分泌的胆汁流出来，整个过程只需要10秒钟左右。
[质疑1]活熊取胆，疼不疼？谁疼谁知道
据房书亭介绍，熊胆从唐朝入药至上世纪80年代从临国朝鲜引进活熊取胆技术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通过“猎熊取胆”的方式获得熊胆。现在“猎熊取胆”已被淘汰，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我国科技人员研发了无管无痛的引流技术。
用归真堂药业创始人邱淑花的说法：“我们的熊非常健康，又能繁殖，像在幼儿园一样非常舒服。 ”
真的可以很舒服吗？对于这一说法，科学松鼠会成员、科普作家瘦驼断然否决：“对熊一点痛苦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无论哪种方法，对熊来说，都是痛苦的。 ”
据瘦驼介绍，黑熊属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按照法律规定是可以养殖的。如果能从林业局办理饲养证的话，是可以合法饲养和“使用”的。但归真堂所宣称的：无管引流无痛苦，肯定是不对的。“毕竟要在腹腔上造一个瘘，和直肠癌病人的手术是一样，因此熊肯定是会感到难受和不舒服的。 ”
资料显示，早年的“活熊取胆”的方法是将一个金属管永久地插入熊的胆囊，另一端露在熊的腹部外面，伤口裸露在外，永不痊愈。熊场的人为了防止黑熊自杀，把它们分别关在狭小的铁笼里，小得无法转身，甚至为它们特意定制了铁马甲，穿在熊的腹部，熊就无法掏出自己的肚肠自杀。
而所谓“无管引流取胆”，其实就是将原本抽取胆汁的管道材质由金属或橡胶管替换为熊的自体组织。瘦驼表示，这种方式仍然无法避免细菌通过管道直接进入黑熊腹腔进而引发疾病的危险。“另外，饲养场无论如何，条件肯定不会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好。 ”
据悉，在长期的炎症下，黑熊生产出来的胆汁常常混有脓血等异物，以及看不见的细菌、毒素、炎性产物。亚洲动物基金创办人兼CEO谢罗便臣女士说，政府应该质疑这种从病熊体内抽取的胆汁对服用者的健康会产生何种影响。“这些熊的肝脏和胆囊常常患有严重的疾病，胆汁也会被脓水、血甚至粪便污染。健康熊的胆汁是明亮的橙黄色或绿色的液态物质。而我们的兽医却观察到从我们所救助的黑熊的胆囊里流出的是‘黑色黏稠’的物质。 ”
日前，在网上看到一张亚洲动物基金所拍摄提供的照片，根据照片显示，一头被解救的黑熊死亡后，被发现因抽胆汁导致体内生长众多肿瘤。
[质疑2]熊胆为啥恁宝贵？都是心理在作祟
自古以来，熊胆就被看作是名贵的中药。那么，熊胆到底有何药用价值？只有熊体内才有吗？
对此，科学松鼠会成员、临床医学研究生萧汲的答复是：熊胆并非特效药，或是针对致命疾病的独门药物，其主要疗效是清热、解毒，用得最多的是治疗肝炎、结石等疾病。
萧汲解释说，目前已经很少直接使用熊胆，而是抽取熊胆汁制成熊胆粉。据悉，熊胆粉一部分用于做“明目清肝”的中药，一部分用于提取熊去氧胆酸。
科普作家方舟子认为：在现代医学看来，这些关于熊胆的药效都是没有依据、牵强附会的臆想。熊胆粉具有保肝、利胆溶石作用。就算西方科学研究发现胆汁中的熊去氧胆酸成分，也不是多么有效，它对胆结石的溶解率大约30%～60%；该成分比较昂贵，而且必须终身口服，一旦停服就会复发，并不是理想的办法。
调查显示，眼下，“熊去氧胆酸”还被制成各种熊胆制品：如各种品牌的熊胆粉、熊胆眼药水、熊胆痔疮膏和牙膏，而这些功能很多都可以用金银花等中药替代。亚洲动物基金会外事部总监张小海称，熊胆的价值大于药效，由于其获得难度大，近年来通过市场推广，包装精美的熊胆制品成了高档商业礼品，在名贵中药的概念炒作下，市场上甚至出现了熊胆牙膏和熊胆面膜。
[质疑3]熊胆用药，必不可少？可用其他中药替代
虽然，熊胆确实具有“清热解毒、清肝明目”的功效，而且临床也被应用到一些疾病治疗中，但其药用价值真的无法替代吗？是否只有活熊的熊胆汁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呢？
科学松鼠会成员、药学硕士“窗敲雨”解释说，按照中医理论，确实有很多廉价的草药具有与熊胆类似或部分类似的功效。例如中医认为熊胆可以清热，同时中医也认为金银花等草药也可以清热。“现代医学根本不使用熊胆或熊胆粉，因为可使用人工合成的熊去氧胆酸。目前熊胆制品主要是中医在使用。 ”窗敲雨说，世界上大部分地方都没有用熊胆治疗疾病的习惯。不用熊胆也可以治疗，根据治疗疾病的不同，可以用熊去氧胆酸、退热药、抗生素或是其他药物来替代。“目前，并没有一种疾病是一定要用熊胆来治疗的。 ”
根据公开资料显示，熊胆完全可以用更便宜有效的人工药品和更容易采集的草药来替代。此前，中华国医医药协会香港地球仁协会的一份报告显示：目前至少有54种草药具有与熊胆相似的功效，包括： 常春藤、蒲公英、菊花、鼠尾草、大黄等。这些草药作为熊胆替代品，既便宜又有效。可用人工合成品替代
瘦驼补充说，熊去氧胆酸，是熊胆汁中特有的，其他动物的胆汁中不含或是含量极微。但熊去氧胆酸，并不是一定要从熊的胆汁中获取。人工合成的产品效果甚至会更好。
这一点也早已得到美国医学家的认同：2002年，美国的一项医学研究特别强调，这种“胆酸”能够人工合成。早在1954年日本的化学家就已能用胆酸合成熊去氧胆酸，屠宰场废弃的猪胆、牛胆、羊胆都能用来做原料。国际上用的熊去氧胆酸药物大都是合成的。随着科技发展合成胆酸量也非常大，中国、日本和韩国每年消费的合成胆酸高达100吨。经证明，人工合成的脱氧熊胆酸，是一种没有副作用的安全药物，在全世界广泛用于治疗胆结石、原发肝硬化、自身免疫性肝炎、结肠癌等疾病，效果显著。
不过，房书亭曾表示，已有充分的临床药理和药代动力学支持，化学药“熊去氧胆酸胶囊”仅能替代天然熊胆中的一个成分，并不能完全替代，“这一点，天然牛黄和人工牛黄的药效差异已经充分做了说明。 ”“不是这样的。真正将二者比较的研究很少，结论支持熊胆和熊去氧胆酸的都有，不过研究质量都不高，多是动物实验。还有一些研究将复方熊胆制剂与熊去氧胆酸相比，复方制剂有很多其他中药成分，无法说明熊胆本身比熊去氧胆酸好。 ”窗敲雨对中药协的观点表示反对。“目前有天然熊胆、引流熊胆粉和人工熊胆三种，中医药协会所指的是引流熊胆粉，现在真正的天然熊胆已经很难找到了。根据一些成分研究，引流熊胆与天然熊胆成分是类似的，不过也有研究显示，人工熊胆的成分更接近优质天然熊胆。如果制成纯的熊去氧胆酸的话，无论来源如何都是一样的。 ”
[质疑4]人工合成经济成本高？成本低廉，价格更便宜
活熊取胆现象的存在，是否因为从经济角度来讲，目前人工合成熊胆的成本比活熊取胆的昂贵所致？如果有一天人工合成制品成本比圈养活熊取胆还便宜的时候，是否活熊取胆的现象就会消失？“至于说到经济成本，从目前能找到的资料来看，没有太大的差异。至少合成熊去氧胆酸的成本一点都不高，国产仿制药的成品价格每瓶都不足十元。 ”果壳方面的相关负责人解释说。
美国明尼苏达州大学的斯迪尔教授是医学、遗传学、细胞生物学及其发展方面专家。他证实：脱氧熊胆酸完全可以人工合成，无需从动物身上获取，生产成本低廉。
另有资料显示，崇尚传统中医的亚洲是熊胆的主要产地和消费地，但韩国、日本和越南等国已陆续立法禁止熊胆制品的使用，除情况不明的朝鲜外，中国是唯一一个合法使用活熊取胆的国家。
[质疑5]国外医药公司“入侵”?我国价格比国外便宜很多
此前，中药协会给亚洲动物基金会的沟通函中说道，亚洲动物基金会受西方利益集团资助，反对我国黑熊养殖及名贵中药企业。其目标在于国外医药公司希望通过亚洲动物保护基金来侵占中国市场，赢得巨大经济利益。
对于这一说法，果壳网的相关负责人认为并不成立。他解释说，国外医药公司该药品的专利已经到期，其他医药公司已经可以仿制生产该药品而无需付专利费。我国国内的医药公司已经开始生产，价格也比国外的便宜很多。
酷宠新天地流浪动物救助平台创始人解小法指出，长期受取胆煎熬的熊，因为伤口的久不愈合和大量抗生素的体内残留，每只黑熊都会患上严重的肝病。那么，从有病的熊身体上来源的胆汁是否有验证证明其有害成分？制药后对人体的危害有哪些？
萧汲解释说，中华药典对熊胆粉有明确的质量控制标准，只要检验产品合格就可以使用。“窗敲雨”表示，其实，早在2005年，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就曾发出《关于天然麝香、熊胆粉等使用问题的通知》，明确表示应限制熊胆粉的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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