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申请一级资质的安防企业需提交的20本技术人员专业考试合格证。这些需要培训两天、每人交704元培训费的证书，“仅用于安防工程企业资质评定”。受访者供图
在北京企业经营者王力(化名)看来，参加安全防范企业的资质评定，是与多笔培训费“捆绑”在一起的。
安防企业资质评定，由北京市安全防范行业协会(以下简称“北京市安协”)组织。王力称，按照协会官网发布的通知，他的公司已向两家培训学校交了培训费，“好几个同行对这事也有意见”。
在新一届政府力推简政放权的背景下，被媒体视为“二政府”的行业协会将企业资质评定与培训费“捆绑”，无疑触动了部分经营者敏感的神经。
绕不过的培训费
用王力的话来说，从参加企业资质评定的那一刻起，他就进入了“设计好的流程”。
王力所在的安防行业，与公共安全密切相关。日常生活中，视频监控、门禁系统、防盗报警系统等均为安防产业的一部分。
安防企业的资质等级分为一、二、三级。在招投标领域，发包方常规定具有某种等级资质的企业才有资格竞标。资质评定一般由省级安防行业协会负责组织和监督管理，第三方机构负责评价。
“我打电话给北京市安协，工作人员说要技术人员参加考试。”王力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北京市安协官方网站显示，考试全称是“安防工程企业技术人员专业考试”。
根据协会官网，申报一级资质的企业，需有20人通过该考试，二级、三级分别需要10人、5人。
这场与企业资质关联的考试，设有考前辅导班。官网载明，辅导班由北京市安协委托北京市西城区蓝盾世安职业技能培训学校举办，每月1期，每期集中上课两天。
王力说，这场为期两天的培训，现在费用为704元/人。官网特别说明，培训费只能交支票或现金，不能刷卡。
考试合格证载明，此证仅用于安防工程企业资质评定。
这，只是培训之一。工作人员告诉王力，公司需要参加的培训，还有“安防工程建设新标准宣贯培训班”。一级资质企业应有两名(含)以上人员参训并通过考试，二级、三级各需1名。每人的培训费是880元。
除了拟申报资质企业，已取得资质的企业也得按前述人数要求，派工程技术主管人员参训。
培训班为期3天，按照合格证书的记载，学习内容包括“安全防范系统供电技术要求”、“城市监控报警联网系统系列标准”等。
单价最昂贵的一轮培训是“安全防范系统安装维护员”，课程共6天，收款单位是“北京安全防范职业技能培训学校”。目前，这一价格为每人2150元。
根据北京市安协《2014年关于加强企业安防资质评定/年审工作的通知》，2014年，申报一级、二级、三级资质的企业分别需有3人、2人、1人通过该项考试。到2016年，这一人数将分别增加为10人、6人、3人。
培训班没有明确的报名截止日期，可随时报名，再按报名先后排班。据官网披露，“安防系统安装维护员”培训班一般需排队4个月左右。
王力说，他认识的同行，参加完全部培训，耗时近1年。
除了时间成本，王力还算了一笔账。目前，如果企业申请评定一级资质，共需交纳培训费2.229万元；如果申请评定三级资质，共需培训费6550元。
经过这3场培训，准备好工程业绩、财务往来、竣工工程列表等资料，申报者将迎来评审。如果参评一级资质，评审费为6510元。
“不上课，没法保证能通过”
评定企业资质，就必须花钱参加培训班吗，其依据是什么？
中国青年报记者注意到，在中国安全防范行业协会《安防工程企业资质评定标准》中，参加这些培训班并非全部是“硬要求”。
在人员方面，《标准》仅规定了专业技术人员、工程造价人员的人数。其中，专业技术人员分别不少于20名、10名、5名，并通过中安协组织的统一考试，成绩合格。
中安协2011年颁布的《安防工程企业技术人员专业考试管理办法》明确规定，在企业需要和自愿前提下，本着为企业服务的宗旨，省安协可组织企业技术人员进行考前培训。
但是，在北京市安协官网2014年6月的“技术人员专业考试报名办法”中，“自愿”变成了“必须”。
“已举办的200多期考试实践证明，参加考试人员经过两天的考前辅导班培训，一般都能顺利通过考试，因此要求参加考试人员必须参加考前辅导班培训，以免贻误企业申报资质和资质升级，特别是资质年审的时间。”办法解释，“必须”参训，是为了能顺利通过考试。
前述《管理办法》规定，培训的时间最多为2天/班，培训费最多200元/人×天。相较而言，北京市“一般周二、三集中上课，周四自行复习，周五统一考试”，价格704元，稍超出了一些。
记者注意到，除了对技术人员的要求之外，参加“新标准宣贯培训班”、“安防系统安装维护员培训班”且通过考试，并没有出现在中安协的《标准》中。
但是，北京市安协官网2014年2月公布的《企业资质评定目录清单(2014)》显示，安防工程建设新标准宣贯培训合格证书、安全防范系统安装维护员证书均为必备材料。
实际上，并非所有省份的安防企业资质评定都要求提供这两份材料。
对此，北京市安协工作人员解释，北京市安协已经与中安协沟通过了，中安协同意这一请求。
“您不上课的话，没法保证能通过，考不过的话一样没用。”北京市安协培训部门工作人员称，培训班并未要求全勤，可以请假，“但是5天都不去，我觉得您不可能过得了。”
建议，不强迫——尽管工作人员、官网报名通知均释放了这个信号，但在一些经营者看来，培训班显然是非参加不可的。
“考试的目的是拿证，安防系统安装维护员证，这个东西谁也没见过，不培训，怎么能考过？”北京一位安防产品经营者向记者坦言。
他发现，官网的报名办法中作了特别说明，由于安防系统安装维护员培训班排队时间较长，“急于年审的单位可凭发票先审后学”。
“凭发票先审后学？”他疑惑，既然培训班是为了提高行业水平，为何允许“先上车再补票？”是为了方便企业吗？如果审后学习没通过，怎么办？还是所谓学习只是走过场、最后都会通过？
经营者期待简政放权
在王力看来，一些行业资格认证略显离奇，但有关部门仍可以找出理由，“比如，之前，收购旧货的也需要办证，有关部门可以说，要通过培训学会正确的垃圾分类方法，如果把电池、白菜混了，岂不是会造成环境污染？”
王力向记者坦言，公司人手紧张，抽不出指定人数的技术人员参训，最终，他们偷偷请公司两位厨师参加了为期两天的技术人员培训。
“两位厨师都考到了技术人员合格证。”王力有点意外。
他认为，其实，在组织参加技术人员考试之前，公司已经完成了好几个项目，都受到了对方的好评，“公司原本就有技术人员”。
在多位受访的北京安防行业经营者看来，申请企业资质评定“捆绑”培训费，这与其心目中的简政放权有一定距离。
简政放权，普遍被认为是政府激发市场活力的举措。据新华社报道，今年8月，国务院印发《关于取消和调整一批行政审批项目等事项的决定》，取消房地产经纪人、注册税务师等11项职业资格许可和认定事项。
今年6月，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凡没有法律法规依据和各地区、各部门自行设置的各类职业资格，不再实施许可和认定。
此前，2012年10月，国务院公布了第6批取消和调整的314项行政审批项目。其中，171项取消的行政审批项目中，有3项涉及安防行业的产品销售等环节。
事实上，安防行业的资质认定，本身正处于改革与探索之中。
记者注意到，2004年7月《行政许可法》实施后，安防资质认定经历了一场变局。有行业媒体分析，《行政许可法》颁布之前，有关资格证由公安部门主管，但立法后，资质评定开始由从行政机关转向行业协会。
据公开资料，截至2007年7月，317家企业通过中安协获得安防资质证书，按照公安部门的有关指示，中安协拟扩大试点工作。
由政府管理转向行业自律的，并非只有安防协会。曾有媒体认为，一些行业协会只是换了一块牌子，仍然继承了政府的审批功能。
与此同时，安防行业经历着快速发展。据北京市安协官网介绍，多年前，国家尚无安防职业资格证书，为满足评定企业安防资质的需要，中安协颁发给安防工程技术人员证书，仅用于评定企业安防工程资质。
“证书归单位保管和使用，它不能作为个人安防从业资格的鉴别和工作能力的体现，且随着国家安防职业资格证书的普及，会逐渐被淘汰。”官网称。
随之推出的，是安全防范系统安装维护员等职业资格。如何推广这一职业，成为热门话题。
北京市安协一位曾参与安防职业资格认证培训工作的人士表示，至少在2012年，安防系统安装维护员这个职业资格，没有和企业资质评定挂钩，纯粹是自愿参加的。
多位北京安防行业经营者告诉记者，2013年评定资质时，尚无需企业提供该人员资格，“可能是2014年的新规定”。
“安防行业要推行职业技能培训。”北京市安协工作人员表示，北京市安协响应了北京市政府的号召。
部分受访经营者表示，安协组织职业资格培训、专业技能培训是好事，可以促进行业发展，但是，“半强制”地让企业交钱参加为期几天的培训，有敛财之嫌。
“企业其实不想办这些证。为什么要办这些证？因为要资质。为什么要办资质？没资质就没法接工程。协会设计了游戏规则，有‘二政府’的名义，我们不得不办。”一位经营者表示，市场的要归市场，不能通过强制的行政手段来发展行业。
本报北京9月23日电本报记者卢义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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