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模特是个光鲜亮丽的职业,可曾在云南艺术学院(以下简称云艺)担任模特的小莲、小兰和小芬三人,却对她们的职业只字不提,因为他们担任的是美术学院的肖像模特和人体模特,应老师的安排需要脱光衣服供学生作画。
从90年代起,小莲和小兰在云艺一干就是十六七年,小芬也从自己14岁起,从事了近10年的模特工作。可她们不幸在去年被云艺解聘了。事后,小莲等人难以承受失业的打击,将云艺告上法庭,要求签订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并补缴社保。昨日,昆明市中院开庭二审本案。
找工作
被介绍当模特
1996年5月3日,小莲如今还清晰地记得这个日子,因为这天很特殊,一个机会改变了她的一生。
当时,小莲还是个刚满18岁的姑娘,她中学毕业,一个人从个旧老家来到昆明,曾在一家小餐馆打工的她,辞职后到董家湾劳务市场寻找新的工作机会。
就在这一天,身形娇小、五官清秀的小莲引起劳务市场几个艺术学院学生的注意。“他们几个人过来问我愿不愿意当模特,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模特,只听她们说跟照相差不多,就是辅助美术学院的学生画画。”小莲在学生们的游说下,懵懵懂懂同学生们一起乘坐公交车,来到了云艺。
“当时接待我的是一个姓黄的女老师,她一看学生们带着我回来就特别高兴,跟我说话也很客气。”小莲说,黄老师说做模特不难,就是按照老师的教学安排完成绘画课时。如果愿意留下的话,学校管住宿,她每个月除了可以固定拿150元工资,还有课时费补贴。此外,学校也会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发放奖金。
从农村初来乍到的小莲,看着这美丽的大学校园、优厚的报酬,以及谈吐风雅的老师们,决定尝试这份全新的工作。她按照黄老师的安排,住进了学校的女生宿舍,使用着学校提供的开水票、洗澡票,拿着学校提供的饭卡到食堂打饭吃。
瞒着家人
做“裸模”
就在1996年5月6日,小莲在上岗后的第三天,被黄老师带进教室,正式开工上班。
“当天上课的是马老师,男的,他指了指教室里挂着的一块布,让我到里面脱衣服。”小莲似乎没有意会马老师的要求,她脱完一件外衣出来,马老师说不行,又尴尬地进入布帘子底下继续脱。“当天有点冷,我本来穿了三件衣服,可在他们要求下左一件右一件地脱,等我光着出来的时候,浑身已经热得冒汗了。”小莲说她这一刻的感觉是害羞,因为当时绘画的除了4个女学生,还有3个男学生和一个男老师。在这个不大的教室里,她按照老师和同学们的要求摆好姿势,在教室里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
等小莲上完这节课时,大脑已经一片空白。“我当时就找到黄老师说不干了。可黄老师几乎是求着我说一定要帮帮忙,学生们没有模特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上成人体课了。还有些老师安慰我说就当是为艺术献身。而且好好干的话,学校一定不会亏待我,可以跟我们签合同,让我们成为合同工。”
小莲在老师们的劝说下,同意继续担任美术学院的模特。“只是从那时开始,我总觉得会有人在背后议论我们,怕被笑话,平时不敢跟亲戚朋友谈及工作的事情,在学校里偶尔碰到一起上过课的学生,也会不由自主绕道走开。”
直到一年后,小莲才渐渐习惯了这个特殊的工作,而这份工作也让她得到一份当时还算可观的收入。
1997年,小莲的二姐小兰下岗在家。小莲于是找到二姐,把二十出头的小兰,也带到云艺交给黄老师。小兰说自己起初也不习惯这份工作。“只是后来想着她可以干,我也就同意留下了。”在云艺几年,小莲和小兰两姐妹同住一个宿舍,她们除了同宿舍的其他模特交流以外,在亲朋好友面前坚决不谈工作。甚至两人恋爱结婚,她们也瞒着对象说自己的工作是在云艺打扫卫生,做保洁。
2004年,小莲和小兰共同的侄女小芬小学毕业辍学在家,她们二人一商量,把小芬也介绍来云艺当模特,只是小芬当时年龄尚小,一开始学校仅安排做肖像模特,但一段时间后,小芬也开始做人体模特,并且一干就是10年。
工作十几年
都没签合同
“90年代思想没有这么开放,那个时候很少有人愿意做‘裸模’,这种事情如果说出来会丢死人的。”小莲说,一开始那些年,学校只有5个模特,他们每月除课时费,每月固定领取150元的工资,后来还涨到300元,且这份工资连放假,她们生孩子休产假都有。“因为模特紧缺,老师和学生对我们都很好,有些老师和学生还亲手画画给我们做贺卡,送祝福。”小莲说,在学校里,她们被当成是教辅人员,放假期间,学校也会开具介绍信,好让她们拿着介绍信方便租房。
渐渐的,云艺的模特多了起来,但小莲、小兰和小芬几人和其他人不同。“其他人只有课时费,我们除了这些还有固定工资。”小莲认为,这是她们家族两代人和其他模特的不同之处,她们是学校的“固定模特”,而非临时工。小莲说,除她们以外,学校可以拿固定工资的模特也只有两人,但这两人其中一人自己辞职回家结了婚,另一人长期当“裸模”得了风湿病不得不辞职。
在学校工作多年,小莲等人也曾要求校方签订劳动合同,购买社保,但她们的心愿都没有达成。“最气愤的是,学校2013年4月通知我们拿工资,便说以后没有‘固定工资’拿了。”在小莲看来,少了这几百块钱的固定工资,意味着她们从此丢失铁饭碗,也和其他模特一样是临时工。
“我们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奉献了青春,一干就是十六七年,怎么说踢走就踢走呢。”在失业后,起初邀约二姐和侄女一起当模特的小莲,再次成为三人的主心骨,开始张罗三人的维权事宜。
她们先向呈贡区劳动人事仲裁委员会提起仲裁,但仲裁委裁定,她们与高校美术学院发生的劳动纠纷一案不属于仲裁委受理的范围。于是,小莲等人将云艺美术学院告上法庭,请求法院判令云艺美术学院与她们签订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并购买五险一金,或者补足10多年来的最低生活保障费,并补买五险一金。
在法院受理这起案件以后,小莲找到云南众力律师事务所穆英律师为她们打官司。小莲说,她们这两年官司打得并不顺利。最初,因她们状告的云艺美术学院为学校下设的校属二级学院,不具备诉讼主体资格,昆明市中院裁定驳回她们的诉讼请求。
“临时工”
还是“固定工”
事后,穆英律师重新草拟诉状,直接起诉云艺。这起案件一审期间,小莲等人的工作性质究竟是“临时工”,还是“固定工”成了庭审双方争议较大的焦点问题。小莲等人提出,她们工作十几年,学校一直提供住宿等福利,在学校搬到呈贡以后,还提供免费乘坐交通车的条件,她们和其他随叫随到的模特不同,早就和云艺形成了事实劳动关系,她们就是云艺的“固定模特”。
但云艺方代理人则辩称小莲等人为非全日制用工。代理人认为,从用工形式来讲,小莲等人是由学院各班班长根据课程需要与模特联系,模特不直接与校方发生用工关系,从用工时间来讲,模特每天的工作时间不超过4个小时,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24小时。从劳动报酬发放来讲,模特的报酬由各班班长按学院的规定领取后,根据模特工作的时间发放给模特。为主张这些观点,校方代理人向法庭提交了一份记载发放小莲等人课时费工资的记录本。此外,校方还提出小莲等人除了在云艺当模特,还曾为其他学校提供过模特服务,所以她们根本不是云艺的全日制模特。
去年,呈贡区法院一审本案后,支持校方的答辩观点,一审认为小莲等人在云艺担任模特的工作性质为非全日制。关于小莲等人要求签订无固定期限劳动合同,并补缴社会保险的诉讼请求,一审法院一并予以驳回。
小莲等人不服一审判决,将本案上诉到昆明市中院,昨日,昆明市中院开庭二审本案,小莲、小兰和小芬3人一同出席庭审,当面叫板云艺。
小莲等3人认为一审法院认定事实错误,他们的理由是,校方一审时提交小莲等人领取课时费的登记表作为证据,小莲等人曾否认各自在登记表上签过字,但一审法院对该证据予以认可,这与事实不符。
昨日庭审过程中,穆英律师当庭提出,要求对登记表上小莲等人的所有签字进行鉴定。此外,小莲还拿出手机,向法庭提交自己曾经发短信给云艺老师领取工资的短信凭证,希望二审法院予以改判。
对于小莲等人的上诉,云艺代理人坚持认为小莲等人的工作性质就是非全日制,一审判决认定事实清楚,适用法律正确,希望二审维持原判。
本案没有当庭宣判。
凡注有"浙江在线"或电头为"浙江在线"的稿件,均为浙江在线独家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或镜像;授权转载必须注明来源为"浙江在线",并保留"浙江在线"的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