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作证——他立志用科技之手把荒山秃岭变成绿水青山
和煦的阳光下,层层梯田缠山绕梁,蓄水塘坝泛着银光。春日的平山县葫芦峪现代农业园区,一派勃勃生机。
沉睡千年的荒山被唤醒。李保国,就是唤醒荒山的关键人物。
忆起往事,园区负责人刘海涛发自肺腑地感激:“李老师可是我们的大救星!”
“大救星”“大恩人”。似乎只有这样的词汇,才能表达太行山区人民对李保国的信赖。
我们沿李保国生前的科技开发足迹一路走来。
富岗苹果、绿岭核桃、南和红树莓;邢台前南峪、平山葫芦峪……他用科技之手,点亮了一连串闪光的名字。
李保国曾这样说:“有人说我运气好,干什么成什么。我觉得不是运气,而是我这个人‘安、专、迷’。安就是安下心来,专就是专心致志,迷就是痴迷其中。”
一部厚重的奋斗史,在现实的采访中再现。
1981年,李保国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正逢学校决定在太行山区建立产学研基地,李保国作为首批课题攻关组最年轻的成员走进了太行山。
当年的邢台市西部山区,水灾旱灾频繁,土层薄、不涵水,“有雨遍地流,无雨渴死牛”“年年种树不见树,岁岁造林不见林”。
留不住水土的土地,自然留不住收成。“那时的前南峪全村900多口人,就有100多个光棍汉。”前南峪村党委书记郭天林告诉我们。
在前南峪村,李保国和课题组的同事们苦研技术,跟石头山“较起了劲儿”。
为摸清当地山区的“脾气秉性”,他们起早贪黑,跑遍了山上的沟沟壑壑。
白天,几个馒头一瓶水,山当餐桌地当炕,躺在地上吃干粮。夜晚,煤油灯下分析数据,苦思冥想破解之道,鼻孔经常被油烟熏得黑黑的。
土壤瘠薄、干旱缺水,那就在土和水上下功夫。李保国和同事们以“聚集土壤、聚集径流”为方向,展开对山区爆破整地技术的摸索。
改造大山的每一个设想落地,都异常艰辛。
开沟需要爆破。当时条件有限,他们所用的炸药得手工制作,不仅要自行确定原料配比,还要在农村杀猪用的大锅里炒制。
炸药用量多少,关系开沟深浅是否适宜。每放一炮,李保国都要仔细测量,记录数据。
有一次,他和同事们在一片山地上安装了几十眼实验炮,随着一阵闷响,炸点连续按计划成功爆破。在大家的欢呼声中,细心的李保国发现有个炮眼没响。“问题出在哪儿呢?得去看看!”他快步走出了掩体。
“危险!”同事们在他身后大声呼叫。
已经走出老远的他停下来,对大家摆摆手,然后继续走向那枚哑炮。四周一片寂静,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只见他时而扒开松土查看,时而在携带的数据本上记录,直到他拆除了引信,用动作发出个安全信号。大家走过去发现,李保国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炮声隆隆中,“山中造地”技术渐成体系:基于山势,通过爆破,每隔4米开一条宽1.5米至2米、深1米的条状沟,把周围的土层集中充填到沟里。下雨时,雨水会汇流到沟中。
土加厚了,水留住了,树木的成活率从原来的10%提高到90%。
1996年,50年罕见的暴雨重创太行山区许多地方,但前南峪村青葱依旧。当年的荒山秃岭,喜获“全球生态环境建设五百佳”提名。
“聚集土壤、聚集径流”理论开创了太行山区绿色生态发展新模式。循此模式,140万亩荒山披上绿装。
山区治理行得通,干旱丘陵地区又如何呢?
临城县治理干旱丘陵岗地,曾几十年不见成效。忆起当年开荒的艰难,河北绿岭果业有限公司董事长高胜福说:“俺们就像老牛啃南瓜,无处下口。”
他们找到了李保国。
李保国一口答应下来。他每天起早赶晚,踏遍没有道路、满地乱石、荆棘丛生的荒岗,调查十几万亩荒岗的植被、土壤等情况。通过采样他发现,表层是乱石滩,乱石滩不存水,下面是礓石层,礓石强碱性,根本种不活树。
“把礓石刨出来,换上土不就可以了吗?”
他制订了“挖走鹅卵石、打破礓石层、开沟建立保水层”的治理规划,将省水、省肥、易管理的核桃作为当地主要种植品种。
“保国老师对我说,现在我们绝大多数地方种植的核桃品质差、品种杂,难以实现品种化种植推广。就这样,他开始了艰难的核桃新品种实验攻关。”高胜福回忆道。
2000年,李保国引进19个核桃优良品种和11个山核桃品种,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嫁接组培实验。
他一头扎在核桃林,仔细观察每一棵核桃树的生长。为了掌握核桃开花授粉的第一手资料,从当年3月下旬开始,他每天背一个水壶,从上午10时一直盯到下午4时,中午就在现场啃两个馒头。
“我们不忍心,想替他,让他回去吃个热乎饭,他却说果树的花期一年只有一次,如果错过了,至少要延误一年时间,关键时期必须盯好,结果这一盯就是一个多月。”高胜福说。
有一次,李保国正在进行人工干预实验,突降大雨,他用伞给核桃新苗遮住了雨,把自己晾在了大雨中。
经过五年不懈努力,他成功选育出中国独一无二的核桃品种——绿岭核桃,所推行的“绿岭薄皮核桃矮化密植栽培技术”被认定为国内首创。
李保国先后用10年时间,研究形成了配套的优质薄皮核桃绿色高效栽培技术体系。
如今,这些技术成果被我省丘陵地区农民复制。仅邢台市,薄皮核桃年产值就超过20亿元。
李保国用科技之手点石成金,使昔日的荒山秃岭,不仅变成绿水青山,而且变成金山银山。
“生产为科研出题,科研为生产解难。”
他一次次转移“战场”——
2009年开始,在平山县葫芦峪,他把山区“山水林田路”综合治理的技术做成了标准化模块,指导园区连片高规格治理荒山3万多亩,探索“大园区、小业主”的园区经营机制,创建了我省山区现代农业产业园区建设的样板。
2014年,在南和县,他开始了红树莓种植技术的研究,建立了全国第一家红树莓组培中心,打算用3年时间实现年产1000万株幼苗。“发展一个产业,造福一方百姓,健康一个民族。”他满怀豪情。
“老百姓需要什么,我就研究什么。”
他一次次探索创新——
针对农村青壮年劳动力进城务工、“老弱病残”进行农业生产的现状,他推出了省力化栽培技术,一次性整地、见枝拉下垂、架设黑光灯诱杀害虫等省工省力的技术广受农民欢迎。
瞄准太行山区干旱阳坡充足的光热资源和具有自然阶梯的优势,他开发了干旱山区的高效循环利用技术,将平原日光温室错季栽培技术转移到山区,使山地效益达到平原良田的1.4倍以上……
一区一地的成功效果有限,李保国的眼界更加高远。
他奔波在全省各个重点产区和龙头企业间,牵头成立了河北省核桃产业技术创新联盟、苹果产业技术创新联盟,加盟的集中生产区域和大型龙头企业总数均超50个。其中,覆盖核桃产业面积100余万亩,占全省总栽种面积的80%以上;覆盖苹果产业面积30余万亩,占全省总栽种面积的60%左右。
“常年给这些企业提供技术服务,每年至少也得有几百万元的收入吧?”这些年,这样的问题,李保国不知面对过多少次。
事实上,他既不拿工资,也没有占股份。
他的话,发自肺腑,见心见肝——
“我始终认为,农业是公益事业。给农民服务是公益,给农业企业服务也是公益。农业企业发展了,在自身盈利的同时,还能够辐射带动周围山区的发展,最终还是对农民有利。”
“国家给我发着工资,一个月八九千元,吃不清喝不清。这么多年,名、利,我没追求过。我相信,你只要干事就行了,终究会有人认可。”
他有自己的座右铭:时刻以善为本,寻找行善之地。
“前边的善是完善的意思,后边的行善是做事的意思,指的是要不断完善自我,寻找能做事的地方。这辈子,干点自己喜欢的事,干成点有益于人民的事,什么时候想起来,也是值得骄傲的。”
他像一棵大树,扎根巍巍太行,先后完成山区开发研究成果28项,走出了一条可复制可推广的山区农业产业化发展新路子。
生前,李保国曾提到要成立河北省山区现代农业产业集团,把太行山区产业带统一整合,串成一条线,给太行山系上既有显著生态效益、又有显著经济效益的“金腰带”。如今,他虽然走了,但是我们相信,人们将循着他开拓的路径继续前进,他的梦想一定会实现!
太行山作证——他坚持把论文写在大地上
“我这儿有一片树,主枝上全是小裂口,裂得多的枝条就死了。是什么原因啊?”
4月8日上午10时,阜平县林业局的祁娇娇在“桃‘李’之家”微信群里发图片问大家。
“娇娇的树是一年生枝条时的大绿浮尘子产卵造成的冻害。”
晚上9时9分,“老山人”回复。
“桃‘李’之家是李老师弟子们建的微信群,你看这个‘李’字是加引号的。‘老山人’就是李老师。没想到,只隔一天……”河北农大生命学院教授顾玉红一边掉眼泪一边说。
李保国不仅是科技攻关的高手,也是甘为人梯的良师。
他常说:“一个人本事再大,意志再坚,力量也有限。我要让更多学生成长为扎根山区、服务‘三农’的有用之才。”
30多年来,李保国先后承担了57项国家和省级科研课题,大批学生被他“赶”到田间地头,把所学知识与生产实践结合。
在这种手把手、肩并肩的实践教育中,许多学生在校期间就取得了骄人的科研成绩。
学生汤轶伟,在读研究生阶段进行了核桃树枝条伤流规律研究。以前核桃树都是冬季修剪,但这样刀口容易流失养分。在李保国的指导下,汤轶伟经过上千次实验,颠覆了冬季修剪的传统做法,将剪枝时间确定在春季发芽前的20天以内,避免了因剪枝时间不当造成营养流失。目前,这一创新成果写进了教科书。
学生史薪钰,在平山县葫芦峪的山地开发中,从事坡面结构稳定的影响因素研究。在李保国的指导下,经过两年多的实践,取得了当年治理、当年坡面稳定的效果。目前,史薪钰的研究成果已在全省推广。
“保国是跟随河北农大‘太行山道路’成长起来的一代人,深深懂得实践对科研和教学的重要性。”李保国的大学同学、河北农大校长王志刚说。
为了让李保国拿出更多的科研成果服务太行山区,河北农大为他的课题组建设了3个专用实验室,并配备了全新的科研设备,学院的综合实验室也优先保证他的研究生使用。
只有深入生产一线,教学才会有的放矢。
李保国及时把自己的科研成果和实践经验充实到教学内容中,把生产一线的信息作为信号,更新教材,更新讲授内容。他主讲的课程生动、形象,指导性强,倍受学生推崇。
“他一直都上着本科生的课,我说你实在忙不过来就象征性地上几次课,剩下的给年轻老师分分。他坚决不同意,说要从本科阶段开始引导,使学生热爱农林专业。”河北农大林学院党委书记卢振启说。
李保国带的硕士研究生,七成以上考上了博士,而且全部拿到了国家奖学金。
在学生眼里,李老师的“严”是出了名的。
李保国的硕士生和博士生一入学,就会收到一张学习任务清单:第一学期完成课程学习和开题报告;第二学期开始在实践基地实习一年,完成实验并写出研究报告……每一项都有详细的要求和明确的时间表。2013年他的一个硕士生因为前期准备不认真,被要求寒假留在学校写毕业论文,直到大年三十写完才回家。
学生赵志磊记得,2000年那会儿,刚开始使用电脑,一些学生写论文时在电脑上复制抄袭。“李老师严厉地批评他们说,要走正道,不要耍小聪明。”
学生郝梁丞记得,跟李保国做课题时,很多硕士生、博士生都被他训哭过。“写实验记录、计划的笔,李老师一直要求我们必须用铅笔。因为相比中性笔,铅笔字保存时间更长。一旦发现我们没用铅笔写,他会马上撕掉。”
学生李迎超记得,实习期间,李保国带他们学习核桃嫁接,有一次李保国问李迎超“你今天嫁接了多少棵?”李迎超回答说嫁接了100棵。李保国摇摇头说“农民们每天都能嫁接500棵!”在李保国的督促下,后来李迎超每天嫁接核桃树能达到1000棵。
在学生眼里,李老师的“慈”也是出了名的。
学生顾玉红忘不了,2002年,为了方便她写毕业论文,李保国专门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借给她用。那时候笔记本电脑还不普及,李保国的儿子李东奇当时还小,自己想玩电脑,对此还挺有意见,觉得爸爸太偏心了。
学生郭芳忘不了,4月4日见了李保国最后一面。“吃饭的时候,李老师特意把我拉到身边坐,悄悄问我找对象了没有,鼓励我遇到喜欢的就去追。”
斯人虽逝,李保国却用自己的一生留下了一本最有价值的教科书,诠释了知识分子应有的责任、担当和追求,激励更多的青年学子学好本领、扎根基层、服务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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