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易解放的生命时针快要指向70岁的时候,她终于做出了让自己“扬名”的两件事。
一件事是为了完成爱子遗愿,15年来,她带领千万名志愿者在内蒙古地区义务植树500万棵,将27000亩黄沙滚滚的沙漠变成郁郁葱葱的绿洲。
另一件事是在“种树”的事业中,她学会与“失独母亲”的身份和解,并带领千万名有着情感悲恸与绿色愿景的人们,走出人生的“寂寞沙洲”。
NPO绿色生命组织发起人易解放。本人供图
站在石头上的五年
厄运来临的那一天,是2000年5月22日。易解放留学日本的独子杨睿哲在前往大学上学的途中不幸遭遇车祸,英年离世。
之后的一两年,易解放在无处安放的母爱中挣扎、迷失。直到忆起儿子生前“为了防治中国沙尘暴,毕业后要去沙漠植树”的愿望,她才算为毫无挂念的余生找到出口。
早在1987年,为了进一步深造学业,易解放夫妇便带着儿子从上海来到日本生活工作。90年代,中国发生了多次特大沙尘暴。通过电视画面,远在他乡的杨睿哲有了回国治沙植树的想法。
“他呢,应该算是一个比较有情怀的小家伙。”提起孩子,易解放的语速很慢,“如果不是他,植树这件事离我很远。”
经过很长时间的情感梳理,在亲人朋友的劝说下,易解放夫妇终于舍得将儿子的骨灰入土为安,并辞掉月薪百万日元的高薪工作,计划成立改善我国生态环境的公益组织,决心把自己的下半生奉献给祖国的戈壁荒漠。
2002年,中国的公益慈善事业还是一片空白。易解放回国跑了许多政府机构都无济于事。她只得再次回到日本,“我是中国人,在日本成立公益组织,按道理是很难审批下来的,而且在日本申请搞中国沙尘暴的问题,是个特例。”一年的时间内,易解放疲于在日本的审查部门间奔走,同时,几乎动员了所有在日的朋友成立理事会,希望同热爱中国的日本友人发起成立旨在改善我国的生态坏境的NPO绿色生命组织(以下简称绿色生命)。
2003年,经日本政府批准认定,NPO绿色生命组织正式成立。作为发起人,易解放担任绿色生命的理事长。拿到审核书的第二天,她便搭乘最早的航班归国。
在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的推荐下,绿色生命的一期植树工程选在了位于内蒙古自治区通辽市库伦旗的科尔沁沙漠。“回国寻找了这么多的合作伙伴,这是第一次有人挺自己。”在简单的接洽后,易解放便赶往库伦旗,与当地的团委汇合。
坐着吉普车一路颠到的科尔沁,易解放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大漠沙尘的威力。“我们住的房间,就算窗户关着,一天下来哪哪都是沙尘。出去一趟,衣服上的沙子一抓一大把。”虽然住的是当地最好的宾馆,但是用水也是问题,“每天每个房间供应一瓶热水,凉水一天只有15分钟可以用。如果外出考察回来得晚,就需要拿着盆子自己去大缸里舀水。”
易解放(右二)荣获内蒙古希望工程人物。本人供图
从内蒙古东部到西部,易解放考察了8000平方公里以上的土地荒漠化状况。了解到每次沙尘等自然灾害侵袭,牧民的庄稼几乎被席卷得颗粒无收,老百姓被沙堆堵得出不了门,易解放被我国荒漠化的严重程度所震撼,深切地感到我国土地荒漠化的治理刻不容缓。
于是,2004年,她代表绿色生命与内蒙通辽市库伦旗政府签定了援建一万亩生态林的协议:绿色生命准备在10年内为库伦旗的1万亩科尔沁沙漠种植110万棵树。植树资金由绿色生命提供,协同当地政府负责管理树木的成长,并将所有树木都无偿捐赠给当地政府与农牧民,同时约定植树后20年内任何人都不准砍伐所种植的树木。
协议签订后,易解放拿着它回日本,请绿色生命的理事会成员审核通过。没想到,因为植树成本问题,协议遭到了所有人的坚决反对,甚至有人当即起身离场。“一棵树的成本是5块钱,每亩地要种100棵到110棵的树,一万亩就要几百万块。这样算下来,每个理事会成员要至少承担100万的资金,这可是个大数目。”易解放明白得很,即使为了公益,没有人会甘愿为这件事情买单。她并没有强求,就说了一句话,“你们同意我做这个项目就好,债务资金自己我一个人去付。”
为了让这个组织维持下去,易解放在国内呼吁亲戚朋友捐款。“你帮帮忙啊,让大家掏钱植树你想都不要想!”当哥哥第一次听到她要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怨声载道。易解放不信,依然要做。但是没想到,一年下来,自己说破嘴皮子才募捐到500块钱。
后来实在弄不到钱,种树的协议日期也快到了,易解放和丈夫商量,把儿子三千万元的生命保证金拿出来,先植树。拿着这笔钱,易解放回到内蒙古,在当地团委的支持下买了树苗,并组织牧民在沙漠中打井种树。
从2004年起,易解放竭尽全力奔走于国内外募集植树基金,会同各国志愿者,开展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沙漠植树治理荒漠化的活动。2003年到2007年,绿色生命共募集捐款40万元,种树21万棵。2008年和2009年,共植树30万棵,2010年植树50万棵,提前3年圆满完成植树110万棵树,植树存活率高达80%以上,将10000亩沙地变成绿洲的承诺。自从绿色生命成立至今,所有募集的资金都用于植树。
2008年,易解放荣获第三届“中国百位优秀母亲”的称号,并向全社会提出了“百万母亲,百万棵树”的倡议,她被人亲切地称为“易妈”,寓意“大地母亲”。从此,易解放的事迹开始走上各大媒体的头条,她从默默无闻中被推着开始走进大众视野。
是母亲,还是地球村民
2010年,席燕玲是从电视台播出的全国妇联百位杰出女性评选中认识易解放的。与易解放相同的是,她也是位“失独母亲”。
“她是属于大自然的孩子。”2006年,席燕玲的女儿因病去世。“每年春天北京的沙尘暴特大,她就总是念叨着包个荒山去植树。”以前,席燕玲对女儿的想法挺不理解,但是自从孩子走后,她带着痛不欲生的心绪想找一个公益组织完成女儿的心愿,“也算是用这种方式留住她。”
直到遇见了易解放。席燕玲敬她,更懂她。
“我种下每一棵树,它就会抵消我的一些不痛快,孩子的生命就在这里延续。”加入了绿色生命的志愿者团队,第一次跟随易解放去库伦旗种树,席燕玲就拿出十万元积蓄捐给易解放,“孩子病的时候也花了不少钱,但是我要给自己一个决心。”
易解放(左四)和志愿者。本人供图
与易解放同行七年,席燕玲成为团队的骨干力量。每到植树季,她会负责志愿者团队的联系沟通工作。席燕玲介绍,每个人除500元的树苗费外,植树过程中吃、住、行等所有植树费用全由志愿者自行解决,“我们的每一分钱都从不浪费的用在植树上。”
严明要晚一些认识易解放。
自从老伴过世后,严明一直习惯晚睡。2012年5月的一天凌晨,她在电视节目上得知易解放的故事,第二天一大早便打电话到易解放的办公室报名参加绿色生命,并捐了两万元钱。
怕自己被骗,严明当即参加了近期的植树活动。“她看树的眼神就像看到自己的儿子一样。”在植树林中第一次见到易解放,严明留意到易解放的眼中有泪光闪动,“有生之年,只要易妈来植树,我就一定来。”严明自己的生活并不富裕,但是之后六年,她都会外出兼职打工,每年捐两万元给绿色生命。
多年来,面临我国严重的土地荒漠化状况,千万名志愿者跟随易解放“治沙植树”的脚步,走遍科尔沁沙漠、布乌兰布和沙漠、浑善达克沙地等内蒙古多个沙漠化地带。
作为领导,易解从没领取过一分钱工资,不仅捐出爱子的生命保险金和自己的积蓄,还卖去两处房产,维持公益组织的正常运转。
“我是一个家庭的母亲,我的本能是关注家庭。想不到一下子他走了,我的希望破灭了。后来想想,其实一个活在世上有很多无奈,命运随时随地会遭遇到很多变故,但是通过植树我好像也明白了,遇到了困难克服它,就感觉自己又往前跨了一步,放下了,成长了,坚强了。毕竟我们现在做的是造福子孙后代的事情。”易解放说,这好像是超脱了过去的自己。
2017年11月18日,“大地之爱·生命之光”NPO绿色生命十五周年感恩大会在上海举行。易解放作了题为《大地之爱、生命之光,民族复兴为己任》的感恩演讲,提出“亿万个人,亿万棵树;全民植树,代代相传”的新时代目标。有更多的团体、企业、个人要跟着易解放去内蒙沙漠植树。
现在,如果有人疑惑她的事业,她会说:“我不只是妈妈,还是地球村民。”(中国青年网记者 刘尚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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