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日下午，朋友圈还是静悄悄的，零星有人发了郑州暴雨以及在雨中蹚水的视频，配音都是调侃。我没太在意，直到晚上，朋友圈发郑州暴雨的人多了起来，微博的热搜词条也换成了暴雨。

　　群聊里，小范围的视频开始传播，地铁里没过脖子的水位线看得让人窒息，我一度希望这个视频是假的。

　　在另一则不到一分钟的视频里，试图救人的工友们被坍塌的地面瞬间吞噬，我忍不住边看边哭——

　　郑州，有我挂念的人。

　　关机

　　十点多，我打出了第一个电话，对方关机。我的心开始揪了起来，我害怕大姨在那趟出事的地铁上。十点和十一点之间，我打出了四个电话，等来的反应全是关机。我给大姨发了微信，也没有得到回复。

　　我开始频繁“骚扰”我妈，让她把大姨一家所有人的电话都给我，我一个一个打过去。三个电话号码打过去，关机，关机，还是关机。

　　作为记者，要在第一时间寻找采访对象往往让我焦虑又心急，这次，我更担心大姨一家是否平安。

　　雨越下越大，我在朋友圈发布了一条又一条救援信息，但我知道，此时手机关机的大姨和表哥们，看到的希望很渺茫。

　　5岁前，我跟着妈妈都是在郑州度过的。记忆中，郑州被黄色的尘土笼罩。我和大姨的孙子，也就是和我同岁的外甥壮壮一起坐在表哥的摩托车后座，日复一日在幼儿园和家之间穿梭。我们还一起把桃核种在了幼儿园门口的土地上，约定好等它长成大树，再一起回来。

　　后来，我回了家乡，但心里始终惦念着那颗桃树，还有把我当自己孩子一样照顾的大姨和表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越来越多的新闻涌现出来，而我也进入了紧急采访的工作状态，连线其他郑州亲历者。我只能时不时给大姨去一个电话，依然是关机状态。

　　写完连线任务，我顶着黑眼圈刷朋友圈，看到有人说基站坏了，郑州全城断电。我心想，大姨他们一定是已经在家里了，留着手机电量等着救急时用。

　　21日上午九点半，我再打电话，还是关机。

　　中午，我终于联系上了在常州工作的外甥壮壮，在他的口中确认了大姨一家的平安。

　　“我爸爸和奶奶他们现在都在一起呢，家里停电了，有存水，是安全的。”壮壮告诉我。他说，之前一天，刚刚停过一次电。前天下午同学陆陆续续给壮壮发了暴雨和多处路面坍塌的照片。他也开始担心起家里的状况，给爸爸打了几次电话，没接，直到晚上十点多才联系上。

　　打电话的时候，表哥手机只剩下48%的电量，但他还是和壮壮聊了两个小时家长里短——一家人，似乎用这种方式一起避难。

　　虽然是一楼，好在他们小区地势比较高，积水只是漫过了院子，打湿了院子里的小木屋，暂时还没有漫进家里。他们一家决定全部关机，留着电量准备应急。

　　“好在他们一天都在家待着，没出来，也就没蹚水。”壮壮说道。

　　昨天一整天，壮壮都试图联系他爸爸，但一直没有回音。

　　短信

　　第一次打通我表哥的电话，是在昨天傍晚五点半。

　　接通之后，我只能听到一段又一段嘈杂的电音，夹杂着表哥断断续续几个字的人声。

　　没有水，没有电，没有网，信号也是时断时续，他们一家究竟怎么度过这一天一夜的？

　　好在有短信，表哥把手机的USB口插到了电动车上充电，跟我发了几句简单的情况。

　　原来前晚的大雨始终没有停止，积水也淹进了他们家。表哥疏通了排水管道，又发现屋子里的空调管也进了不少水，一家人齐心协力，搞定了空调管里的积水。表哥回头又发现地上不少物品，包括孩子的玩具和衣服都浸湿了。

　　因为手机关机，他们也不清楚时间，只记得全部收拾好睡去，已然是深夜。

　　昨天一早，雨停了，表哥也被成堆的青蛙叫声吵醒了。表哥骑车出门，看到桥下面的马路卡上了警戒线，公交车停在路边不让过。

　　表哥陪着大姨在家门口旁的个体菜店买了些菜，跑到了桐柏路上找信号转账。

　　大姨夫负责留在家里做饭，等一家人吃过饭，大姨夫出去转了一圈，想买点馒头囤在家里，但是没有买到。

　　路边的井盖像喷泉一样往外冒水，表哥家原本在火车站旁边的致美公寓已经被淹了，多处道路坍塌，熊耳河旁的堤坝和马路已经塌陷。

　　大姨夫不敢在外面多待，找到信号后就回了家。

　　等待

　　大姨夫他们都收到了防汛部的短信，注意安全。

　　表哥不打算转移，因为家里地势比较高，暂时还没什么问题。比起洪水，他更愁的是没有电，买来的菜也会迅速坏掉。如果持续不来电，那他们就只能吃面包之类的现成食品，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吃完饭，表哥拿起了许久没有看过的很枯燥的股票书。“平时看不进去，这会儿身边啥也没有，倒是看进去书了，感觉挺有收获。”他说道。

　　昨天只下了一阵雨，雨势不大，气温开始慢慢回升，知了又开始频繁地叫了起来。

　　到了傍晚，出去借充电宝的表嫂说，面包店的所有面包都卖空了，还有人没有买到。家附近的小菜场也没有菜了，幸好赶早去了，才买了点菜。

　　他们依然处于停水停电断网的状态，好在家里有存水，也有干粮。一家人已经许久没有聊天了，他们围坐在一起，一边谈着最近身边发生的故事，一边等待着天黑。

　　“现在还能借着余光看看书，等到彻底天黑，那就真啥也看不到了。”表哥有些担心，他从没经历过这种像是在孤岛一样的生活状态。

　　手机信号时好时坏，短信有时能收到，有时隔了好久才能得到答复。

　　表哥告诉我，外面又开始下起了雨，虽然不大，但云层依然很厚，这依旧是一场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