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北京7月10日电 路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死死盯着我们,眼神不可描述;前方,3个男人正对一辆汽车下手,其中一人打掩护。
这一刻,脑中飘过4个字:不宜久留。
窜回车里,气还没喘匀,砰砰,车窗响了。
......
我到底为什么要来贫民窟呢?
还不是开错了地方。
初到墨西哥首都墨西哥城时,去过一趟举世闻名的“太阳金字塔”和“月亮金字塔”,沿途就曾第一次撞见贫民窟,漫山遍野,印象太深刻。
记得当时日出东方,花花绿绿的房子反着光,铺在低矮的山丘上,乍一看生机勃勃,仿佛一位贵妇光滑的脖颈上戴着一大串色彩明艳的珠宝项链。
外人来不及探究,这“项链”上每颗“珠宝”其实都在讲述一个有关贫穷的故事。这里是墨西哥城最贫穷的角落。
这一回,也是机(鬼)缘(使)巧(神)合(差),我们一行四人沿着墨西哥城和墨西哥州的西南边界行驶,本想找个合适角度拍点好片子,谁知误入贫民窟。
没有了古老教堂、欧式殖民建筑“撑门面”,墨西哥城的这半边脸打回原形。
从上世纪中期开始,墨西哥城畸形城市化的恶果不断显露。贫富差距加大、治安混乱、垃圾围城、交通拥堵,“大城市病”一条也不少。
当然,还有躲不开的贫民窟。
在墨西哥城,贫富差距仿佛只有一路之隔。
华丽别墅紧挨贫民区很常见。比如,墨西哥城知名的圣达菲区,大厦林立,设施现代,相当于北京的国贸、上海的浦东、广东的珠江新城。
但当汽车驶过某条“界限”,接踵而至的便是看起来没完工的房屋,漆成不同颜色,不整齐地矗立在地势不平之处,看着岌岌可危。
而在英国《每日邮报》刊发的一组照片中,墨西哥城的贫富差距甚至仅有一墙之隔。
墙这边,贫民窟如迷宫般混杂不堪;墙那边,花园别墅精心修饰。
为防走错路,小伙伴甚至“自创”了看谷歌地图辨贫富的简易方法:若街道规划整齐,则是富人区;若街道横七竖八、歪歪扭扭,很可能是贫民区。
但还是误闯了进来。
贫民窟外围,一副城乡结合部的样子。街边,洗车店脏兮兮的,美发店广告牌剥落一半,停着破旧的货车。
深入贫民窟小巷,头顶上的蓝天被杂乱电线任意分割。公交车喘着呛人黑气,从不关门,在巷口扔下几个放学的孩子,就继续向前跌跌撞撞。
孩子们看着很瘦弱,显得校服肥肥大大,眼神里没读出什么色彩。
单一色的贫穷把人们集结在一起,相互熟悉。突然间来了一群亚洲脸庞的外人,还端着单反照相机从一辆陌生车辆上跳下来,他们的脸上立即浮现出猜疑和敌意。
才下车走了几步,已被路对面几个街头混混盯上。不敢对视,匆忙拍了几张照片,就逃回分社为记者配备的防弹车里。关上重重的车门,才找回几许安全感。
又行至一处较陡的巷子。从这里放眼望去,贫民窟一层又一层翻涌而起,背后正是圣达菲区的林立高楼。绝佳的取景地。
不死心,下车拍照,结果更浓的猜疑和敌意又包围过来。便有了开篇的一幕。
敲车窗的是一名女子。她询问我们的来意,并告诉我们,这里几乎每天都有孩子被人绑架。
“孩子在街上走,一转眼就没了。”一边说,一边瞟着副驾驶座上的我。
恍然大悟。
被贫穷拖累、被暴力充斥的生活本就不易。陌生人的唐突来访更令他们心生防备、神经紧绷。仅有的宝贝,不能再被人抢走了。
赧然之下,我们解释清楚后匆匆离开,不想再惊扰他们。
回程路上,我留意到,贫民窟内几乎每面墙、每扇不锈钢拉门上都有涂鸦。有的较为精致,有的只是随意杂乱的几笔。
同行的外籍员工说,这些涂鸦中很多都是贩毒者的暗语;几处电线上挂着旧鞋,据说也是毒品交易的暗号,只要有人站在鞋子下面长时间不走,就会有人来谈生意。
我不禁想起美国人类学家奥斯卡·刘易斯半个多世纪前的贫困文化研究,以及他笔下那群“桑切斯的孩子”。
刘易斯曾长达10年深入墨西哥贫困家庭,以家庭成员口述实录展现他们难以逃离的“贫困文化”:早生早育、性暴力、家庭暴力、辍学、偷窃、吸毒……人们就在这样的生活中忍耐。
贫穷容易滋生暴力和犯罪,暴力和犯罪又把人箍在这贫穷的命运之中,死循环一般。
贫民窟便如陀螺,原地打转了几十年。今天的墨西哥,依然有无数“桑切斯的孩子”。(记者杨春雪,摄影杨春雪,编辑孙浩,新华国际客户端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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