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社基加利11月4日电 题:硝烟散尽,卢旺达的天空依然澄澈
中新社记者 王曦
因为电影《卢旺达饭店》,原型取材地千丘饭店的知名度很高。
午后的千丘饭店安静而祥和,有的人在凉亭下喝咖啡,有的人在游泳池里戏水,还有的人躺在长椅上晒太阳。在这种环境里,几乎很难想象,二十四年前的同一个地方,人们竟然会为活命而焦虑。
据卢旺达官方统计,该次种族大屠杀中,死亡的图西族以及其他民族人口将近一百万人。也就是说,在为期一百天左右的屠杀期间,平均每天都有将近一万人死于屠刀之下。
“无数家庭被摧毁,也没人记得亡灵魂归何处/尸体像垃圾一样堆积成山,家犬撕咬着逐渐腐烂的主人肉身/整个国家充斥着死亡的气息/无人相信这是真的,才使得这不可告人的大屠杀堂而皇之地发生/喧嚣过后,卢旺达死了。”
即使多年过去,几公里外的种族大屠杀纪念馆所展出的内容,依然令人不寒而栗,如诉如泣的诗作还原了当年的空前惨状。
目睹照片和文字,不少游客流下了眼泪,一个美国老人嘴角颤抖,摇着头喃喃道:“悲剧,悲剧……”累累的白骨更加触目惊心,不少头骨上有着明显被利器打击的痕迹,甚至有的眼眶都已不知所踪,可以想见死者当时经历了何种痛苦。
惨案亲历者、“非洲一代”联盟创始人诺贝尔回忆说,屠杀初期阶段,施暴者用的是枪,到后来为了节省子弹,他们干脆改用砍刀,幼小的孩子也不曾放过,“当时我只有十一岁,正在放暑假。结果很多同学再也没有回来……”
纪念馆播放的纪录片里,幸存者痛苦地回忆着家人在眼前死去的一幕,“我能听到大刀砍在身体上的声音,然后我的妈妈,我的家人都死了……从那以后,我就没有家了,我再也回不去了……”而后,除了两行热泪,便是长久的沉默。
遇难者的照片墙上,各个容貌鲜活。有母亲抱着孩子的,幸福写在脸上;有一家人在新居前合影的,眼中充满憧憬;还有老人盛装参加活动的,气派与骄傲溢于言表……然而,一场长达百日的浩劫过后,生命转瞬间化为白骨,留下的只有后人对着照片黯然神伤。
诺贝尔的奶奶在大屠杀中不幸遇难,尸骨直到2016年才被找到,父亲也被暴徒袭击身负重伤,“任何时候你都能看到大片死尸,我清楚地记得,当时真的就连鸟都不叫了,整个国家一片死寂……”
直到“卢旺达爱国阵线”军事力量将极端民族主义者赶出卢旺达,这个国家才终归于平静,只是彼时的卢旺达早已伤痕累累,濒临崩溃,重建之路布满荆棘。
图西族人最终放下了仇恨,选择了和解。“我们对于这些施暴者充满了仇恨,但我们明白,如果反手报复,这样的灾难就永远也不会停止,这个国家就真完了。”诺贝尔说,从比利时殖民者撤离后被迫举家迁往扎伊尔(现刚果民主共和国)、乌干达而饱受压迫,到20世纪90年代初为了国家回迁却不被接受继而引发内战,再到惨遭极端民族主义者带来的灭顶之灾,历经劫难的图西族人深知和平的来之不易,尽管压抑委屈,但他们还是为了整个国家而选择了“放下”。
“就像现任总统卡加梅所说的,我们卢旺达人做到了三点:团结,问责,从大处着眼。”诺贝尔说,尽管对于失去亲人的图西族人来说,这样的做法并不容易,但深知其中之苦的他们别无他法,为了卢旺达,必须着眼未来。
如今二十余载过去,卢旺达居民身份证上民族一栏只有“卢旺达民族”,再无图西、胡图之分;基加利街头,尽管路人行色匆匆,但每个人见面都会打招呼,脸上也充满笑意。“无论是图西族,还是胡图族,我们其实本来就是一家,只不过有的长得高一些,有的肤色浅一些,所谓的区别只是殖民者为了他们的利益而人为划分,没有任何科学依据。”诺贝尔说。
一位当地人给记者讲了一个温暖的故事:劫后重生的卢旺达人获得了政府不同内容的补贴,不少家庭得到的都是一头奶牛,而通常他们的做法是,在大牛生下小牛后留下小牛,再把大牛送给没有牛的邻居,使其可以喝到牛奶,“这样你身体里就有了和我身体里一样的东西,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自然不能再行杀戮之举”。
团结一致的卢旺达此后成为非洲发展最快的国家之一,每周六的全国大扫除,以及每个月“总统和我一起跑”活动寓意着卢旺达的和谐与稳定,眼下这个被誉为“非洲硅谷”的国家依托互联网技术和电子商务平台,正努力实现成为下一个新加坡的目标。
当年卢旺达时任总统哈比亚利马纳和布隆迪总统西普里安·恩塔里亚米拉空难(大屠杀导火索)发生地,也被改造成了卢旺达艺术馆。
“历史总是要向前的。”就像诺贝尔所说,这个非洲国家已经放弃了曾经的成见与积怨,大步向前,他们亦用实际行动杜绝着人伦悲剧的再次发生。
此刻,硝烟散尽后的卢旺达天空无比澄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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