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时报记者于金翠闫韫明】本月初,美俄总统进行了一次“超长”通话,14日,美国务卿蓬佩奥上任后首次访问俄罗斯。这让外界依稀看到美俄关系“重启”的迹象。与此同时,有美国媒体提到蓬佩奥趁访俄在中俄之间“打入楔子”的可能,这符合美国部分官员的作风,但成效就要另说了——前不久,俄总统普京访华时直言俄中关系“迎来了历史最好时期的纪念时刻”,中方也有类似说法。今年正好是中俄建交70周年,近日,《环球时报》记者专访了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安德烈·拜科夫(Andrey Baykov)。在采访中,拜科夫并不讳言俄中有过历史摩擦,现在的合作也非完美,但他表示,在中美竞争的大环境下,俄罗斯是一个非常值得信任的伙伴,不会背叛中国与美国结盟。
对“一带一路”有疑虑?最初的担心和质疑已烟消云散
环球时报:俄罗斯总统普京4月底出席在北京举办的第二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今年也计划对俄罗斯进行国事访问。您对中俄元首频繁会晤如何看待?
拜科夫:普京总统和习近平主席已经举行过多次会晤。两国元首的频繁会面无疑能够证明他们十分信任彼此,这对加强俄中关系来说意义重大。
中国刚提出“一带一路”倡议时,俄罗斯内部曾有一些担心和质疑,主要集中在“一带一路”能否契合俄在中亚的规划。但随着时间推移,我们看到“一带一路”为俄中在中亚的合作提供了诸多行之有效的方法,最初的担心和质疑已经烟消云散。俄中在中亚有共同的利益,即稳定该区域局势,以及将此区域打造成一个共同发展的大平台。“一带一路”倡议既符合中国重新打造连接中欧新丝绸之路的战略目标,又能帮助俄罗斯引进中国投资、振兴中亚。
俄中作为两个曾有过历史摩擦的大国,如今建立起了成果丰硕、前景光明的合作关系,这在国际政治舞台上实属罕见。在俄中合作的基础上,中亚国家也能加强与俄中双方的关系,实现“三赢”。因此,我们期待俄中在经济共赢的驱使下继续加强双边合作。
“我们逐渐发现,我们寄予西方的许多希望都是错误的”
环球时报:今年是中俄建交70周年。您如何评价这70年的中俄关系?今后中俄双方应如何继续深化合作?
拜科夫:70年来,俄中关系经历过起起落落,但我们不必纠结于曾经的龃龉。展望未来,我们正处于一个跨国家与跨文化矛盾层出不穷的时代,要想屹立于这样一个时代,我们需要并肩作战。地缘因素将俄中紧密联系在一起,俄中在中亚和东亚面临很多相同的地缘政治风险,因此我们应该紧密合作,共同应对挑战。
上世纪90年代,向西方还是东方倾斜是俄罗斯一个两难选择。俄罗斯的文化偏西化,政治生活也与西方国家密不可分,但我们逐渐发现,我们寄予西方的许多希望都是错误的。尤其在2014年这个转折点,我们终于意识到我们与西方国家建立良好关系的美好期待不过是一场黄粱梦,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
我们意识到,真正应该做的是与中国发展关系。其实早在1996年普里马科夫担任外交部长后,俄罗斯就开始将战略重心向东方转移,而中国是首要目标。基于俄中战略协作关系,我们设立了许多目标,涉及贸易、投资、基础设施建设、人文合作等领域。
当然,这种合作目前还没有像我们预期的那样强而有力。在俄罗斯,一些人认为中国对俄罗斯的投资量并不符合他们的预期。这里面肯定有一些客观因素。不过我们确信,俄中双方已经务实地设立了符合双方共同利益的目标。
其实70年在历史长河中是很短暂的,但这70年包含了俄罗斯的不同发展阶段。苏联和现在的俄罗斯是完全不同的国家,新的俄罗斯只建立了不到30年,还在不断摸索如何在这个瞬息万变的国际舞台上前行。对比苏联,俄罗斯国土面积大幅缩减,我们需要就对华政策做出相应调整。曾经属于苏联的中亚国家现在对俄罗斯和中国的利益点及诉求不尽相同,这使得俄中关系更加微妙和复杂,每做一个决定都要慎之又慎。
欧亚经济联盟的建立也给俄中关系增添了复杂性,但总体来说是向好的方向发展。俄罗斯和中亚国家可以作为一个联盟找到一个平衡点,找出符合各国利益的方案,有一个更团结、目标明确的姿态。
俄罗斯的能力一消退,利益和诉求就被其他大国无视
环球时报:您刚才提到俄罗斯存在一些对中国投资失望的情绪,在中国也有观点认为中俄政治合作与经济合作不匹配。您是否认同这种观点?
拜科夫:首先,即使我提到的失望情绪的确存在,也完全不能反映俄中合作的全貌。自俄罗斯开始将重心向亚洲转移以来,中国投资已经大量涌入。其次,投资和贸易并不能够靠政治来驱动,而是要看双方的合作意愿。比如,中国的投资者必须在俄罗斯找到相应的合作伙伴才能去投资,俄中有着不同的政治体制和商业文化,关税和监管壁垒也有差异,这些都在客观上增加了俄中经贸合作的难度。
此外,中国现在格外重视共建“一带一路”合作项目,而俄罗斯不是“一带一路”的重点区域。所以对俄罗斯来说,我们需要增强自身的创新性和吸引力,主动吸引更多中国投资。
环球时报:美国将中俄两国视为最大的战略对手,一些学者称,我们正在经历新的冷战,您认同这种看法吗?
拜科夫:我认为,现在的国际形势不能被定义为新冷战。冷战是过去那段特定历史时期发生的特定事件,那时国家间不以军事冲突而是以意识形态来定义敌意。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基本上成为一个资本主义国家,接受了西方的意识形态。但这并没有改变任何东西,我们仍被西方主要的政府间组织(如北约和欧盟)拒之门外,也没有获得任何经贸和地缘政治合作好处。
一方面,国际政治就是一个按照国力排序的等级社会,当俄罗斯的能力有所消退,其他大国就对俄罗斯的利益和诉求视而不见。另一方面,俄罗斯有着世界上最大的国土面积、巨大的核武库,有很多地缘政治挑战,也肩负着很多责任,因此不能、也不会把自己视作普通国家。这一点激怒了西方国家,因为俄罗斯没有像它们期待的那样逐渐边缘化,然后被埋进历史的垃圾堆。
中国是另一种情况。中国的确在慢慢崛起为美国的竞争对手,但这是由于中国希望保持东亚的安全与稳定。美国在东亚的存在感非常强,且没有要减弱的意思,这造成中美潜在的矛盾。
中国有一套植根于上千年历史的完整价值观体系,包括不干涉他国内政,这也是俄罗斯与中国站在一起的原因。
“俄罗斯值得信任,不会背叛中国与美国结盟”
环球时报:您认为俄美关系未来的发展趋势会怎样?
拜科夫:美国对俄罗斯的制裁最初都是总统行政法令,但现在很多已经被国会通过,成了法律。我想,未来几十年,俄罗斯还将受到美国制裁,所以俄美关系估计短期内不会有太大改善。
有观点认为在中美竞争激烈的大环境下,美国可能会被推向俄罗斯,与俄罗斯重归于好,但我相信俄罗斯是一个非常值得信任的伙伴,不会背叛中国与美国结盟。
环球时报:国际局势正在变化,您认为新的国际秩序应该是怎样的?中俄应该扮演什么角色?
拜科夫:确实有人认为现有的自由主义国际秩序正在崩塌,不少西方人甚至搓手顿脚,认为世界末日就要来临。在我看来,这未免太过夸张。我认为这样一个自由主义国际秩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所谓的“国际秩序”只是美国试图把西方的那一套推向全世界。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战略自主的“三极”——俄罗斯、中国、美国立于这个世界,所以我们需要提出一些国际秩序的新规则。这个新国际秩序不应该是自由主义的,因为俄罗斯和中国都不是百分之百的自由主义国家。当然,我并不是在否定俄中两国的自由——两国都很重视人民的自由,也有带有各自特色的民主制度。
新的国际秩序应当强调不干涉主义和民族自决。这两点都是联合国宪章和国际法的基本原则。我认为,一个以联合国为基石的国际秩序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看浙江新闻,关注浙江在线微信
凡注有"浙江在线"或电头为"浙江在线"的稿件,均为浙江在线独家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或镜像;授权转载必须注明来源为"浙江在线",并保留"浙江在线"的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