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口种植牙代理商一般加价三成到四成 摄影/记者 赵新培

　　老百姓看牙贵、看牙难、上当受骗、看牙质量没有保障的问题近年来表现得越来越突出、尖锐。今年全国两会上，全国政协委员、华西口腔医学院主任医师周学东说“目前医院最贵的牙植体8万元一枚，种一口牙相当于一辆宝马车”，立即引起社会关注，这简直是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看牙就是太贵了。

　　一颗几立方厘米的种植牙报价万元以上，有的甚至高达每颗8万元，换牙费用如此之高，早已成为缺牙患者的一大痛点。北京青年报记者走访调查口腔医院、诊所发现，种植牙几乎被韩国、欧美等国家的进口产品所垄断。一位口腔医生告诉北青报记者，从进口牙代理商手里批发到的种植牙要比原产国价格高40%左右。对此，口腔专家呼吁，种植牙尽快国产化，以减轻口腔患者的换牙经济负担。

　　调查

　　民营诊所一颗牙报价超2万元

　　种植一颗牙究竟需要花多少钱?在调查中北青报记者发现，几乎是一家一个报价。价格乱，是种植牙市场的一大特征。

　　北京口腔医院内科206诊室里，医生对徐老先生说：“您这颗牙只能拔了，三个月后复查，然后种一颗牙。”守在牙椅旁边的老伴忙问：“种一颗牙得多少钱啊?”医生回答：“至少1.2万元，还得看您牙床的具体情况，如果治疗复杂的话，得2万元吧。”老两口立即没了下文，昂贵的换牙费用使他们备感囊中羞涩，不得不考虑放弃继续治疗。据了解，公立医院价格是经过国家物价部门批准实施，相对比较靠谱。

　　据了解，民营口腔医院的收费标准完全市场化，价格仅需到物价部门报备即可。也就是说，一颗种植牙诊所愿意赔本卖可以，卖8万、10万也可以，只要能卖得出去。

　　据调查，这就导致了民营医院千差万别的价格。同样是瑞士ITI品牌的进口牙，有的口腔医院的报价是每颗2.3万元；有的报价是2.1万元；还有的报价是1.38万元。

　　韩国品牌的种植牙相对比较便宜，对于在意价格的患者，医院客服也愿意推荐这类产品，但是价格也是五花八门。北青报记者调查显示，最贵的一家口腔医院报价每颗1.4万元；其次一家报价为每颗9000元；还有两家报价分别为每颗7000元、5800元；最便宜的是一家在搞限时推广活动的口腔医院每颗3980元。不过8万一颗的进口牙，北青报记者没有找到。

　　套路

　　种颗牙实际费用比报价高很多

　　据知情者透露，公立医院报价都是打包价格，相当于一口价。而民营医院的价格往往是深藏套路。往往报价越便宜，陷阱越深。一般来讲，其所谓的报价仅仅是种植牙的费用，包括种植体、基台、牙冠三个部分，不含其他费用。如果加上各种检查费用、治疗费用的话，几万元一颗牙肯定不在话下。

　　据了解，民营医院报价多为参考价格，最后总花费还是要根据患者具体情况而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肯定会比报价要高。患者李先生在一家口腔诊所种植前牙，医院最初报价是每颗7000元，但是由于他牙骨状况不好，还需要植骨。另外，治疗时间长达半年，在这半年里患者一直“狗洞大开”，颇不雅观，于是为了美学上的需要，医院专门为李先生配置了临时基台和牙冠，费用一下子就上去了，实际花费达到4万元。看来要想种上一口牙，花一辆宝马车的钱的确不是传说。

　　本周四，李先生半年来第四次走进该口腔诊所，接受最后一道程序治疗——安装牙冠。据主治医生介绍，李先生因为一颗门牙劈了前来就诊，经检查发现牙冠完全缺失，已经失去保留价值，需要接受种植牙手术。但是因李先生长期患有牙周炎，所以牙槽骨都已经空了。“在这种情况下直接在牙骨里种牙风险很大，”这位医生说，“手术容易失败，于是在拔牙之后和种牙之前我就给他增加了一个步骤——植骨。”所谓植骨手术就是，在患者牙槽骨缺损的地方，放入人工种植牙植骨粉，然后将生物膜覆盖在其中。骨粉里所含的成分与人体牙槽骨里的差不多，只不过通过特殊加工工艺，让成骨细胞在里面“爬”，慢慢形成一个支架，引导自体牙槽骨再生。医生说，这个技术也是从国外引进的，“要是用好品牌的话，算下来成本就非常高了”。

　　痛点

　　种植牙已经被进口产品垄断

　　北青报记者从调查的上述口腔医院了解到，种植牙已经被进口产品垄断，牙科医生手里的种植牙主要来自韩国、瑞士、瑞典、德国、美国等国家。进口牙代理商一般会加价三成到四成卖给国内口腔医院，医院再加价卖给患者，因此种植牙的价格就这么高上去了。

　　曾有专家呼吁尽快研发国产种植牙，但实际情况如何呢?有业内人士透露，我国刚刚流行种植牙技术，种植体从研发、生产到大量临床试验，然后上市销售，需要5—8年的漫长周期，且前期资金投入非常之大，没有机构肯做这件事。虽然国内有几个生产种植牙的厂家，但是使用范围并不广。因此，目前在我国牙科市场上使用的种植牙体几乎都依靠进口。

　　相比之下，瑞士ITI种植系统研发于上世纪70年代，不论是材料品质，还是种植技术都相当成熟，是医生们眼里信得过的“老品牌”。

　　实际上，中国种植牙市场非常巨大。据统计，2011年我国种植牙的使用量是11万多颗，2014年已增长到80多万颗，如今预计已经增长到100多万颗了。按照一颗种植牙1万元的平均价来算，那么我国的种植牙市场大概有100多亿元，然而这百亿元的大蛋糕却被外国人瓜分了，非常可惜。

　　问题

　　有些种植班三四天教出一批“牙医”

　　除了价格乱、依赖进口货之外，我国种植牙市场面临的另一个问题是人才缺失、技术水平参差不齐。

　　十几年前，我国医科大学里的口腔研究生甚至没有种植牙专业，目前的种植牙专家都是从国外学成归来的。这几年种植牙风靡全国之后，很多口腔医生一窝蜂去学种牙，种植班火爆异常，短期内呈爆发式增长的趋势。这是因为种牙利润相对较高。以补牙为例，补一颗牙，技术再好，患者最多花上1000元、2000元，利润明显比不过种牙。

　　但是这种初级培训班课时顶多安排三四天，先发几个模型，然后教学员怎么把种植体打进牙槽骨里面去，其治疗技术水平与科班出身的种植专家完全无法相提并论。一些连锁口腔医院技术尚可，培养两三名种植医生，哪个店有种植业务就去哪里做。但是小型的口腔门诊部就不靠谱了，很多情况就是经营者自己出去学两下，回来就开展种植业务。

　　口腔种植专家贾岳主任指出，种植牙对医生的要求比较高，要求医生必须具备修复学、颌面外科、牙周病学等方面的综合知识和工作背景，只有综合水平较高的口腔医生才可胜任。

　　乱象

　　老人图便宜做了假植牙

　　80多岁的邓老先生掉了两颗槽牙，曾经在北京口腔医院做了两个假牙套，但是戴着非常不舒服。于是想到了种植牙，可是一问价，需要两万多块钱，老人家嫌贵。一个偶然的机会，邓老先生走进一家社区牙科诊所，牙医报价2700元，还是种植两颗牙的价钱，这让老先生心中暗喜：“嗯，这个便宜，就这儿做了。”

　　植牙手术很快开始了。牙医先给邓老先生空出的牙床进行消毒，然后将两颗钉子粘到牙床骨上。过了一个星期之后，老先生去复诊，医生再将两颗做好的牙齿装到钉子上面，看起来不错，特别高兴。

　　可是过了两年，牙冠就开始一块儿一块儿往下掉。没过多久那两颗种植牙的牙根也断了，直到最后两颗种植牙完全废掉。

　　无奈之下老人家又回到北京口腔医院，希望能重新植牙，但是口腔医生说，邓老先生年纪太大，植牙可能会发生危险，不建议再做植牙手术。

　　显然邓老先生在口腔诊所做的是假种植牙。据口腔专家贾岳介绍，简单的种植牙手术需要分为几个步骤：先打一个种植钉到牙槽骨里面，种植钉需要与骨头进行三个月的愈合周期，直到种植钉与牙槽骨牢牢长在一起之后，在上面做基台，最后上牙冠。

　　声音

　　“种一口牙相当于一辆宝马车”

　　今年全国两会上，全国政协委员、华西口腔医学院主任医师周学东说“目前医院最贵的牙植体8万元一枚，种一口牙相当于一辆宝马车”，立即引起社会关注，这简直是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看牙就是太贵了。但是业内人士对此普遍解读为，周学东的这一大声疾呼，主要是希望种植牙能尽快国产化，摆脱对外国公司的依赖，减轻口腔患者的换牙经济负担。

　　一位多年从事牙科私人诊所的医生告诉北青报记者，同样的产品，在国外价格很便宜，但是到了国内就变得十分昂贵。比如同样的牙椅，在美国售价为2万美元一台，但是进入中国市场就要卖到20万元人民币一台。“翻倍啊!”这位牙医叹道。因此实际上，在国外种植一颗牙要比国内还便宜。

　　缺一颗牙可以有很多方法来解决，你可以镶一副活动假牙，几百元，可是不好使，它真的很爱活动，有时满嘴乱跑。种植牙便宜的1万多，贵的两三万元。由于患者对新医疗技术的热爱，以及种植牙的高利润，使得种植牙市场迅速扩大，口腔医学从业者们迅速被卷入到争夺市场的漩涡中去了，没有人能去潜心研究如何做好小小的一颗牙。

　　谈起资本对口腔市场的影响，一位多年从事口腔医学工作的人士非常痛心，他认为民营口腔医院现在非常混乱，资本进入以后，有一股歪风邪气在左右这个行业，乱打广告，设置低价陷阱诱导患者，完全是商业行为。“现在医疗市场开放不是对医生开放，而是对资本开放，真正的牙科医生根本不敢出来开私人诊所，开一个死一个。”他说。

　　记者手记

　　牙科医疗费用虚高亟待监管

　　北青报记者在采访中遇到了很多不同的患者，从他们的叙述中感到了一种沉甸甸的担忧。俗话说：“牙痛不算病，疼起来不要命。”治牙在全世界都是不被纳入医保范围内的，所以牙齿的健康成本就成了一个普通家庭的重大经济隐忧。面对五花八门的价格和口舌如簧的医者，完全不了解牙科行情的患者成了一群可以被任意宰割的羔羊。

　　诚然在众多牙医当中，存在大量医德高尚、技术精湛的群体，他们为患者不断提供着最合理的治疗。但是我们不能不担忧的是，在牙医这个完全脱离了医保部门监管的行业中，的的确确有那么一群利欲熏心的人为了经济利益而坑害患者。他们完全不属于医生的范畴，而是彻头彻尾的奸商。就在他们疯狂地攫取暴利的时候，很多家庭都面临着经济窘迫，而且完全不知所措。可以说，随着我国经济实力的不断上升，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中国老百姓的幸福指数是不断升高的。但是一旦碰上了牙病，幸福指数就会陡然下降。

　　老百姓看牙贵、看牙难、上当受骗、看牙质量没有保障的问题近年来表现得越来越突出、尖锐。

　　北青报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很多患者都渴望政府部门能够出台一些行之有效的措施，控制牙科医疗费用的虚高成分，切实保障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一位被采访到的老人对记者说：“对于种牙的问题、牙科的问题有关部门不能简简单单地用一句‘遵循市场规律’就搪塞过去。很多问题就是市场经济也要在政府严密的监管之下才能健康发展。难道猪肉的价格不是市场规律吗?难道房价的问题不是市场规律吗?只要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问题，即便是遵从市场规律，国家也要在政策上予以监管。”政策的滞后性是一些主管部门的老毛病了，但即便再滞后，看牙贵的问题都已经不是一个新问题了。

　　牙齿是有寿命周期的。随着国民生活水平的不断上升，国人的人均寿命必然会大大增加。所以在牙齿周期之外的替代品必然成为这个世纪影响人们生活质量的一个重要因素。前面已经说了，既然种植牙有着年均上百亿的盘子，有关部门能不能把它作为一个新兴产业来重点扶持?其实即便是舶来品，其质量也是参差不齐的。如果我们有朝一日能用国货替代舶来品，我们就可以从源头上在控制质量的同时，加强价格的透明度，从而降低老百姓的看牙成本，提高公民的幸福指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