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份亲子鉴定报告都显示,王业不是父亲王军和母亲张芳的亲生儿子。
8月1日下午,母子俩接受了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的采访,这是继7月27日上海电视台报道这一“被抱错”事件后,他们第二次正式接受媒体采访,也是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回应这一事件后,母子俩第一次公开亮相。
在接受采访过程中,母子俩反复表示“不想跟医院大吵大闹”。王业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他们的诉求只有一个——希望医院能尽全力找到当年的资料,还他们一个真相,“就算医院只是提供资料也好,后续的寻人,我们自己会想办法去找”。
8月2日,澎湃新闻从上海一妇婴了解到,此事仍在调查之中。而母子俩也暂未接受到医院的反馈。
“28年了,就算是找到了(亲生父母)也想维持现状,两家人就像亲戚串门那样走动就可以了。”王业说,这是他和母亲眼里最完美的结局,“生活依旧保持原样,只不过我多了一对父母,他们多了一个孩子。”
母亲回忆生产前后:主动跑出病房问护士要孩子
“没想到这个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以为是电视剧里面才有的。”张芳说,她至今仍无法接受2016年的那份亲子鉴定报告。
2016年,她在儿子的建议下,去司法鉴定中心做了亲子鉴定,亲子鉴定报告显示,她和儿子王业没有血缘关系。在媒体报道前,张芳没有将任何有关鉴定报告的事情,告诉身边任何一个亲人。
图片来源于微信公号“侬好上海”
这一切都像天方夜谭。28年前,也就是1989年,张芳在国营企业上班,根据规定她必须要单位开出证明后,再到指定医院建卡、生产。这家指定医院就是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这算是上海最好的妇产科医院之一了。”张芳说。
据她回忆,1989年2月27日,元宵节刚过一周,当天上午她身体有了反应,大约中午1点父母陪她去了医院,那时丈夫王军还在工作,她打了固定电话,但一时没联系到,只好托同事转告。
下午3点多,王军赶到医院。当时,医生告知张芳当日不会生,但晚上7点的时候,张芳感觉肚子开始疼,大约一个多小时后羊水破了,医生立刻把她移到待产室。
“医生当时说羊水浑浊,宝宝有可能窒息,问我要不要剖腹产,还想问我家里人意见,但当时不在家属探视时间,家里人都以为我今天不会生,都回家了,(手术)字还是我自己签的。”她说。
手术采用的是局部麻醉,张芳记得,她清楚地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还有人说“是个男孩”,之后她就昏了过去,醒来时看到护士抱着孩子的一个背影。丈夫和父母到了,可已经过了探视时间,当时医院大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她们母子平安。家人和她都没在第一时间看到抱出产房的婴儿。
那时,医院采取母婴隔离制度,孩子出生三天后才允许妈妈母乳喂养。“三天里,宝宝一直在婴儿房里,奶粉喂养。”张芳说,其间她和家人都没有去看过孩子。
与儿子王业的第一次相认,她至今记忆犹新。当时,她住的病房至少住了8个产妇,她的床铺在靠门口一排的最里面一张,“有个护士推了一辆婴儿床,大概有五层高,每一层能放下四五个孩子,护士把车子停在病房门口,一个个把孩子抱进来,病房里其他妈妈陆陆续续抱到了孩子,就我没有。后来,护士又到隔壁病房去分孩子。我等得有点着急,想怎么还没抱来,就主动跑到病房门口去问护士。”
护士问她“几床”,她回答后护士就说:“这小孩就是你的。”当时,这个宝宝是婴儿车上的最后一个孩子,她也没有质疑“同个病房护士为什么最后一个给她孩子”。
张芳记得,婴儿车以及宝宝的包被上没有任何标记,或者能够辨认身份的手环,“护士说是我的孩子,我肯定就相信她了,哪会想那么多。”
可是,她想给孩子喂奶,孩子就是不肯喝、拼命哭。这时候,隔壁床妈妈说让她喂喂试试,果然真的不哭了。对于这个妈妈的印象,她只知道:“她也是个上海人,生的也是男孩,还夸我儿子长得漂亮。”
此外,她们没有任何交流,甚至不知道对方年龄。而对其他病床的妈妈,她也是一无所知,她只记得有个妈妈的孩子跟王业同一天出生。
一直相信儿子是亲生的,长得像舅舅
“儿子挺漂亮的,眼睛大,鼻梁高,当时很多人都这么评价,他(丈夫)在我产后第四天第一眼看到儿子也是这么说。”听到那么多赞美,张芳心里只是高兴,从未怀疑过这个儿子不是她和王军生的,一心认定“儿子就是集合了我和丈夫的优点”。
张芳说,从出院起王军对王业也无微不至,即使是现在他也会来个电话,关心下王业和他刚出生的孙女,“我奶不多,他就去第一百货商店买进口奶粉,只有那里有卖,他一口气买了500多元,还特意问过护士,买的奶粉跟在医院喝的是同一种。”
然而,亲友们在称赞的同时,会时不时加一句“和爸爸长得不太像”,这成了王军心中的一根刺。王业说,2004年父母离婚,那年他15岁,他认为父母离婚的直接原因就是这根刺。
图片来源于微信公号“侬好上海”
2011年,张芳和王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王军拉着去一家机构做检查,“我也不知道高科技的东西,当时他(丈夫)没有告诉我们是去做亲子鉴定,我们以为就是一般的检查。”
几天后,王军发了一条短信给王业:“你不是我亲生的。”王业说:“当时我蒙了下,以为是开玩笑,一直相信肯定是鉴定出错了。”
“这么多年来,有人说我长得不像父母,我都是笑一笑,就像小时候我们常听到父母会跟孩子说‘你是垃圾桶里捡来的’一样。”王业回忆说,父亲个性内敛但是个讲道理的人,那么多年来即使和母亲吵架也是冷战,有其他话题扯开了,两个人又好了。
在王业的记忆中,父母亲从不会当着他的面,提到他是否是父亲亲生这个话题,“也偶尔听到过,但都是自己不小心偷听到的”。他说,父亲也问过他“我们哪里像”,可那如同逗小孩儿说“他是在大街上被捡到”一样开玩笑的语气,他从未当真,甚至会一本正经地回答:“像啊,你看你心脏不好,我有时也感觉心脏不舒服。”
王业眼里的母亲也一直很爱丈夫王军,“妈妈在产检的时候遇到过小偷,偷走了她一块手表,那块手表是爸爸结婚的时候送给妈妈的,她很在意,当时还惊动了警察。”
但父亲的这条短信,给母子俩的生活带来了波澜。从2011年起,张芳就反复去找医院核实,是不是在医院抱错了,“我就是怀疑,第一次有医院工作人员接待了我,说要向上面去汇报给我答复,后来再去就一直说资料没了。”
在随后的数年里,张芳多次去过医院,但都没有得到一个说法。“去医院从来没有大吵大闹,都是到了医院问下前台要找谁,前台再引导我们去哪里找人,有空就会去问下。”张芳说。
王业则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到现在我还在怀疑亲子鉴定的真实性。”这其中也包括2016年他主动提出的去司法鉴定中心做的亲子鉴定,再次证明她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当时医院一直没有回音,我是不想看着妈妈那么辛苦跑医院去一次次问。”他说。
张芳也怀疑鉴定结果,“我想要么就是鉴定中心出错了,要么就是医院出错了。”她时常对亲友说:“上海人有句话说‘三代不出舅家门”,我儿子长得像舅舅。”
王业甚至有点后悔自己做亲子鉴定,这让他一度变得压抑,“有段时间我感觉做什么事情都很不顺利,糊里糊涂地过日子。”
如今,他仍然在想要不要再去做一次亲子鉴定,“感觉现在就像在做梦。”
希望医院提供当年的材料帮助寻亲
在媒体报道前,张芳从没把亲子鉴定的事情告诉过亲友。
2017年7月27日,上海电视台报道了张芳和王业的遭遇。起初,蜂拥而至的社会舆论让这对母子有些不知所措,张芳说:“一开始还觉得很丢脸,不知道别人怎么评价我们,但后来想想,也没啥好想不开的,这也不是我们的错,我们没必要去承担这种痛苦,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7月29日上午,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通过官方微博正式发布声明,称成立特别工作小组,将尽最大努力,协助法院进行调查工作。
图片来源于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官方微博
“我不想曝光,但没有大众媒体的力量,医院可能不会引起重视,可能连医院的这个声明也看不到。”王业说,他和母亲一样,起诉的目的只有一个,“我们只是希望医院能够提供当年的材料,让我们有线索寻找亲生孩子和父母。”
8月2日晚上,医院向澎湃新闻记者透露,这一事件仍然在调查中。
两份亲子鉴定报告,没有影响这对母子的感情。张芳说:“28年的感情,不会变的。”
王业说,他从来不担心母亲会不要他,“不但没有变化,反而感情增加了,我们会互相怜悯,我们比以前更亲近一些。”
“我和父母亲都很亲近,正常家庭什么样,我们就是什么样。”王业说,2004年父母离婚后,他一直跟着母亲生活,但父亲也还是会关心他们的生活,就像今年自己女儿出生父亲打电话来问情况,只是联系不多,事件曝光后,父亲还没有打过电话给他们,他们没有多想,只是用平常心去面对这一切。他透露,至今他和妻子、女儿,还有母亲张芳生活在一起。
不过,这段“被抱错”的经历,让王业对自己孩子的出生格外重视。今年,王业的女儿在上海一家综合性医院出生。他说,女儿刚出生的时候他就使劲瞧,记住她的模样,生怕再被抱错了。在医院的时候,他还专门给婴儿车绑上了红绸带,女儿去洗澡都要用圆珠笔在身上做个小记号,“基本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现在基本不可能抱错。”王业说。
7月10日,这对母子的律师王云向法院提出了两点诉求:第一,请医院协助张芳寻找亲生儿子,协助王业寻找亲生父母;第二,要求医院赔偿二十八年来的各种损失约一百三十万元。
对于寻找的初衷,王业解释:“作为一个人,肯定想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是谁生的。”关于未来,他说:最完美的结局就是生活依旧保持原样,他们还是他们,我们还是我们,两家人像亲戚串门平时走动一下就可以。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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