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件脱了线缝的老中山服,一件穿了三十多年的破洞绒衫,两口旧木箱装下全部“家当”……
资助3个大学生12万元学费,给一所小学连续6年捐款3000元,把20多年拾荒收入全送给困难儿童,35年退休工资几乎全部捐出……
他是谁?
88岁的吴定富穿着30年前的运动衫,正考虑如何将刚到账上的退休金捐助出去。
拾荒者
铜梁区东城街道标美街63号,一栋建于上世纪90年代初的老楼。吴定富和小儿子吴启伟一家租住在这里,已有5年。
4月11日清晨6时许,吃过简单早餐,吴定富隔着没有玻璃的窗框,望了望窗外。没有下雨。他拿起夹钳、塑料袋和蛇皮口袋出门,开始了又一天的拾荒。
他蹒跚踱步,眼睛四处搜寻。果然,在拆迁房屋中发现了不少纸板、钢筋和塑料瓶。不多时,他的塑料袋和蛇皮口袋就装得满满当当。
吴定富如往常一样,走很远的路捡拾破烂。
一个上午,两次往返,16公里,翻找了三户拆迁农家,吴定富终于满载而归。
吃过午饭,短暂休息后,下午3点他又出发了,单边4公里。这对一位88岁的老人来说,不是一段容易的距离。尽管如此,他却舍不得花1元钱坐公交车。
这样的一天,几乎是吴定富的每一天。自从24年前300米外的金泉街废品收购点开张,吴定富便加入了拾荒队伍。
每天外出捡废品,中午必须回家吃饭,省一点是一点。
父亲
吴定富穷?其实不然。是他舍不得用在自家身上。退休前,他是石虎小学的校长,如今每个月有4000多元退休工资,加上各项补助,一年收入约6.5万元。但是,小儿子吴启伟告诉记者:“父亲的钱一个子儿我们都用不到。”
走进吴定富的家,两室一厅,每年6000元租金。
墙壁四处龟裂的屋内,一张布帘加张床垫,客厅内便隔离了一间卧室。在他卧室里堆满了书报,一台21英寸的老电视机就是最值钱的家当。
吴老租住的老屋很多墙壁都已破败。
床下两个黑色旧木箱,装下了老人的全部衣物,没一件新衣。
记者面前的吴定富佝偻着背,须白苍老。他内穿印有“蒲吕”字样的运动衫,购于上世纪80年代,红中泛白,胸前洞口如蜂巢,右臂线头脱落,外面套件有着同样破洞的涤卡中山服。
吴定富老伴郭秀祥去世多年,膝下两儿两女,大儿子吴启国退休后在蒲吕工业园区一家公司当保安。
父亲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衣服也舍不得买一件,就连去年孙子买房向他借了2万元,也立下了字据。吴启国印象中,父亲最慷慨的一次,是二娃考上大学时,一次性奖励了3000元。
老人对儿女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把你们养大就行了。”
吴老把捡回家的废品堆放在晾台上。
“大方”的捐助者
吴定富隐藏的秘密,5年前才浮出水面。
当时老屋拆迁搬家。原本该寄往他家的感谢信,一封又一封被寄到了老屋所在的全兴社区。
这样,吴定富捐资助学的事情才被大家发现。
3年前,吴定富在合川教书时的同事邹光济,在病逝前也说起了吴定富捐资助学的事。早些年,吴定富经常向邹光济打听,哪里有需要捐助的孩子,而且叮嘱不想让家里人知道。邹光济就介绍了合川红十字会和几所学校。
经过全兴社区信息搜集,老人有以下捐助:全德小学儿童节捐款,每年3000元连续6年;定向资助3个本科大学生,每人每学期5000元累计12万元;汶川地震捐2000元……
铜梁区东城街道宣传委员卢应伦证实,老人资助的3名大学生,都是铜梁本地人,毕业后已走上了正式岗位。其中一个也姓吴,老人不愿再去打搅对方的生活,连电话都不会打一个。
卢应伦介绍,作为铜梁区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会员,每年六一儿童节和重阳节组织的捐款活动,吴定富单次至少捐200元,今年已是延续的第20个年头。全兴社区党员花名册上,每个月缴纳的党费也是他最高,最少都是200元。
吴定富这些年到底捐了多少钱?老人没统计过,“退休35年工资,绝大部分都捐了。这一年多没找到合适的捐助对象,工资卡剩了5万多元,我也会捐出去的。”
对于捐款对象,他说:“主要捐给学校品学兼优的孩子,希望他们能通过知识改变命运。遇上困难单位和困难群体,我也会捐。赶场天遇到可怜人,只要身上有钱,我都会掏出来。”
全兴社区党委书记陈天伦算了笔账,按目前老人4000多元的月退休工资,加上各种补助,全年收入约6.5万元。他捐助35年退休收入,按实际价值算确实是一笔巨款。
社区工作人员展示吴老所交党费金额记录本。
病人
就在吴定富拾荒前两天,他还在住院。
4月9日上午11时,铜梁区人民医院住院部呼吸内科。吴定富坐在床上,拿着放大镜仔细地检查着前一天的费用清单。“怎么又用了800多块钱?都住了8天了,我要出院!”吴定富对着幺儿媳妇唐传芬大喊。
12点,吴启伟赶到医院,和主治医生用纸笔轮番劝说。老人失聪15年,交流全靠手势与纸笔,但吴定富“充耳不闻”。
叫吴启伟怎能不着急呢?7天前,父亲才险过鬼门关——
那天上午,父亲吃不下饭,满脸通红,呼吸急促,送到铜梁区人民医院后,直接送进重症监护室。诊断显示:二尖瓣关闭不全(重度),伴随双肺间质性改变、双侧胸腔积液等。
次日转入普通病房后,吴定富每天都会嚷嚷着“出院”。最终,他如愿了,还再三叮嘱儿子:“记清楚了,这次住院,国家的钱我们一分都不能报。”
回家后吴定富最关心的事,就是捡垃圾的钱。“你打个电话给陈久明,让他来把我阳台上的纸板收过去。”他招呼前来探望的侄儿。
吴老清点卖废品积攒的钱。
因为是“老主顾”,金泉街废品收购点的老板陈久明破例上门回收。
纸板折好称秤,4.5公斤,每公斤1.5元,总共6.75元。陈久明将7元钱递到吴定富手上。
待亲友离去,吴定富来到卧室,打开床底木箱将钱放了进去。里面还有一沓现钞,10元居多,最大面值20元。
尽管石虎小学早已闲置了,但吴老仍常回到曾经工作过的学校看看。
老校长
4月12日上午,吴定富抽了半天空,去曾经任教的石虎小学转转。
1950年从江津师范学校毕业后,他先后在合川张家桥小学、铜梁庆隆小学任教,后调往石虎小学直至1983年从校长岗位退休。此后在学校做了十来年的绿化义工。
自己当年栽的树,开花了。
在校门处,吴定富遇见了自己的学生——蒲吕街道沙心村7社50岁的梁昌明。
尽管梁昌明大声喊着“老校长”,吴定富丝毫没有反应,直到握住了他的手才回过神来。
梁昌明说,老校长是他的恩人。
读书看报仍然是吴老每天休息时的最大爱好。
曾经的石虎小学有初中教学部。当时经济条件差,许多学生读到中途面临辍学,包括梁昌明。“老校长几次到我家来劝说我父母,还答应给我减免学费。”
后来他才知道,减免的学费是老校长垫付的——学校里许多生活困难同学的学费,都是吴定富从微薄的工资中一点点抠出来的。“老校长经常教导我们:读书是好事,只有读了书才会有出息。”
不少学生在老校长的资助下,跳出了农门,当上了国家或企业领导。“饮水思源,这都和老校长的帮助分不开。”
提起老校长几十年助学如一日,曾经的学生伸出大拇指点赞。
62岁的铜梁区农委退休干部李淑泉告诉记者,是吴定富改变了他的人生命运:“1978年恢复高考后,老校长多次上门动员我参加考试。”
李淑泉兄弟姊妹众多,吃穿都成问题。吴定富不仅送了他钢笔,还资助学费。当年,李淑泉以优异成绩被永川农校录取。“读书期间,老校长还来我家问过我好几次。”
大儿子吴启国说,老人已立下口头遗嘱:离世后,除少部分钱负担小儿子房租外,其他全部捐给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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