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9日晚,栗寒(左)接到举报线索后,和同事到三里屯一巴基斯坦餐厅检查员工证件。
9时刚过,北京日坛公园东南角飘着国旗的小楼里,电台对讲机和接报声嘟嘟响个不停。朝阳门外大街上的早高峰车流中,背着鲜绿色防水包的民警已经值勤归来,聚在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出入境支队会议室里开早会。
繁忙的一天又将开始。
熬夜早已经习以为常
早会结束后,38岁的栗寒出现在值班室门口。黑色T恤、黑色长裤和黑色运动鞋,头发梳到脑后扎成一束,手里提着一个瓶口掉漆的黑色保温杯——依然是昨天的装束。
“平时上班都这身,要是不讲究,一年四季都不用买新衣服。”栗寒一张口,听声儿感冒比昨天更重了些。同事教给她东北治咳嗽的土方法:买几个长条茄子,搁冰箱里冻透,取茄子蒂,水煎服,一日三次。栗寒笑呵呵答应着,然而,按照她的工作节奏,吃点药硬扛是最省时省力的土方法。
这是栗寒连续24小时值班后的又一个工作日。“昨天半夜接到一个电话,两个外籍人员在朝阳大悦城发生纠纷,凌晨4点才处理完回到单位。”她说。
9月19日23时30分,平房派出所接报:一美籍女子与其母亲,经过朝阳大悦城地下一层超市旁边的周大福金店柜台时,突然情绪失控,将柜台上展示金价的展板摔到地上。
电话记录上写着:9月20日00时07分,接报后民警立即核实身份,发现美籍女子签证已经逾期近3年,涉嫌在华非法居留。
栗寒赶赴现场询问,两人精神异常,问什么都答不上来,一拖就到了凌晨三四点。
熬夜对于栗寒来说,早已经习以为常。除了俄罗斯联邦驻华大使馆位于东城区,外国驻华大使馆都集中在朝阳。据统计,朝阳区有298个独栋使馆建筑,全市的涉外案事件,朝阳公安分局出入境支队占到80%以上。
8月底,中非论坛安保期间,三里屯派出所办理的一起案件中,涉及一名美籍精神病人。“外事无小事,中美正处在贸易争端期,更得小心处理。”那一天,栗寒凌晨带着美籍精神病人来到回龙观医院,办手续、开票、建档,一直忙到第二天早上5点,才回警队。身体透支的她睡了一个多小时,起来照旧开早会。“我从来没有过睡到九十点钟的时候,真羡慕睡眠质量好的人。”栗寒说。
委曲困难全都自己扛
栗寒成为一名警察,实属偶然。
2002年,英语专业毕业的栗寒,阴差阳错进入到公安队伍。2007年,因语言优势,栗寒被调到朝阳公安分局出入境管理支队,成为一名外事民警,主要负责与外籍人员有关的打击、管理等工作。
“大家印象里,出入境的女警都应该美美的、温温柔柔的,像我这样总出去办案子的算是比较奇葩的。”栗寒自嘲道。
“工作特别认真,凡事都能带头”,是同事给栗寒的评价。
“在其位谋其政,能干就多干点儿。委屈和困难都有,只能不断说服自己别在意,要代表公安的良好形象。”栗寒说。
栗寒的爱人也是一名警察,在东城公安分局东直门派出所工作。东城地处中心区,维稳压力大,越是节假日勤务工作越多,更没有节假日这一说。即将到来的中秋节,对二人来说,只有节日,没有假期。
两人2004年结缘,2006年结婚,风风雨雨走过了十几年。
栗寒点开手机相册往前翻,红墙下爱人的工作照、夫妻二人参加北京市公安局运动会的合影、海边玩水的古灵精怪小女儿……一张一张照片勾起回忆,温柔的神色浮现在栗寒脸上。
“前几年因为孩子小,工作和家庭协调不开,也会抱怨爱人,你怎么不多做一点啊,看我这么辛苦。”栗寒说。
2012年,单位每年一次的体检中,栗寒查出HPV病毒感染,处于宫颈癌病变前三期。做了手术后半年体检一次,至今她依然属于高危人群。
今年年初,北京流感肆虐,刚上小学的女儿也没躲过。当时栗寒正在东北出差,女儿发烧到第五天,家里人才跟栗寒说。北京儿童医院日门诊量已超过万人,各大医院患者爆满。“我一回来马上就带她去挂号、打点滴,高烧烧了8天才退下去。”谈及此事,栗寒仍心怀愧疚。
人到中年的栗寒几乎没有业余爱好。“有空都是伺候孩子,不能让她成野孩子啊,要辅导她学习和做人。”
按照栗寒的工龄,每年可以休两周年假,但她从来没休满过。“我们可以休假”,栗寒停顿了一下说,“但是得靠运气,别碰上事儿”。
孩子现在上二年级,每天三点半放学,只有家里老人得空去接。孩子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今天晚上谁回来?”有时画着画,突然就放下画笔,说一句:“我不喜欢爸爸妈妈值夜班。”家里老人听了,都觉得孩子可怜。
“我比较会伪装,工作之外就装得比较怂。”栗寒说,在朋友圈里她很少提工作,最新的一条动态,是分享了配音作品——热播剧《如懿传》的英文介绍,配文“为成为警察里配音最好的而奋斗”。
干了一行,知道了背后的艰辛,但谈到之后女儿的职业选择,栗寒笑着说:“我还是会跟她说,你可以当警察哦。”
今年年初,栗寒抓捕嫌疑人的视频在网上传开。有网友评论说,名字起得好,让犯罪分子不寒而栗,当警察最合适。
没什么时间坐办公室
在堆满了电话记录纸和文书的办公桌上,除了一张女儿身穿儿童款学士服的写真照和一盒连花清瘟颗粒,并没有太多栗寒的生活痕迹。“没什么时间坐办公室”,她说。
食堂里,一筐苹果没人拿,民警们都是匆匆扒几口饭,洗了碗就往外走。
栗寒负责的建外地区和三里屯地区都是外籍人员集中的地区。建外地区写字楼林立,在这里工作、学习的外籍人员多;三里屯使馆多,更有著名的酒吧街以及太古里、三里屯SOHO商圈,人员混杂。两个地区都是打击外籍人员违法犯罪活动的重点地区,栗寒在三里屯还处理过不少因喝酒引发的纠纷。
“天天往你们那儿跑,干脆把你的办公室征用了吧!”经过堵车的路段,栗寒摇下车窗,冲着路边三里屯派出所骑摩托的民警开玩笑。
晚上6点多,接到线索举报,一巴基斯坦餐馆疑存在非法居留员工。披上警服,拿起车钥匙和执法记录仪,栗寒又往三里屯奔去。
白日里的三里屯人潮密集,阳光下时不时闪过些打扮入时的网红和拿着长枪短炮“咔咔”不断的摄影师。
凌晨的三里屯,街边站满了等车回家的人和四处揽客的司机。路边抱着酒瓶流泪的壮汉、躺在自己呕吐物中神志不清的女人,栗寒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常年的接待经历,让她见识了五花八门的人。三里屯的白天与黑夜,栗寒都见过;三里屯的每个犄角旮旯,栗寒都很熟悉。
9月19日下午,支队来了一对黑人母子,津巴布韦籍。黑人母亲穿着花灰色针织长衫,里面一件蓝裙子,手交叉放在腿上,不停发抖。护照上的她看起来两百多斤,真人干瘦,一问才知道,她感染了艾滋病。查护照号发现,她已经在北京非法居留400多天。栗寒扣下她的护照,联系上派出所,让两人第二天再来,满足二人回国的愿望。
“人呐,就是变化无常。”看着黑人母亲蹒跚离去的背影,栗寒忍不住感叹。
支队里,栗寒是唯一一个受过工伤的女同志。
2016年,栗寒和两个民警一起去抓捕一名非法居留人员。在大空场上拦截后,他们把这名非法居留人员往路边一违建小工棚推。对方有1.9米的身高,实施抓捕时,嫌疑人反抗强烈,被3名民警拽回来,一起摔倒在地。他爬起来继续要跑,再次被拽回来。就这样,4个人开始了长时间的肉搏。
“想摁他摁不住,我被他薅着脖颈子扔出去。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想还是挺后怕的。屋里所有东西都砸了,摔地上才知道,地上全是玻璃碴子。”栗寒说,肉博时她完全感觉不到身上已经受伤,抓完人松弛下来后,疼痛感突然遍布四肢。抓捕后的第二天,栗寒挂着“彩”回到了单位。
“摸爬滚打,慢慢成长。”提起往事,栗寒说得风轻云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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