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呦呦获诺奖后在家中留影
如果屠呦呦没有发现青蒿素,人类与疟疾已持续千年的战争,也许依旧一眼望不到尽头。在抗疟新药品尚未问世的时代,每年大约有五十万人死于疟疾,其中多数为儿童。如果以拯救了多少人的生命来衡量一个科学家的伟大程度,那么屠呦呦一定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由于她的发现,过去二十年疟疾的致死率降低了一半,数百万人的生命得以挽救。
屠呦呦也许并非意识不到自己的贡献,只是相比于站在人群中央,她更加习惯的领奖台是一间弥漫着化学药剂气味的实验室。在85岁生日的前20天,她从瑞典国王手中接过了诺贝尔奖的奖章和证书,成为中国首位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科学家。
向医而行
1930年的冬天,一名女婴降生于浙江宁波开明街的屠家。屠家继三个儿子后喜得千金,喜不自胜的父亲吟诵《诗经》中的诗句“呦呦鹿鸣,食野之蒿.....”吟完诗又对仗了一句“蒿草青青,报之春晖”。父亲没有想到,随口吟出的诗句,仿佛是一种预言,不仅吟出了女儿的名字,也冥冥中为女儿一生的事业埋下了伏笔。
幼年屠呦呦与母亲
屠呦呦上中学时整体成绩平平,唯独生物成绩较为突出。生物课上,她总是听得津津有味,还勤学好问。14岁时,哥哥屠恒学赠给屠呦呦一张照片,照片背面写道:“呦妹:学问是无止境的,所以当你局部成功的时候,你千万不要认为满足,当你不幸失败的时候,你亦千万不要因此灰心。呦呦,学问决不能使诚心求她的人失望。”
屠呦呦理想的萌发,来自青春期的一场大病。16岁的她患上肺结核,不得不休学,经过两年多的治疗才得以康复。躺在病床上忍受疾病折磨的少女开始思考未来的道路。“医药的作用很神奇,我当时就想,如果我学会了,不仅可以让自己远离病痛,还可以救治更多人,何乐而不为呢?”屠呦呦回忆。
几年后,屠呦呦如愿考入北京医学院药学系。毕业后接受中医培训两年半,并一直在中国中医研究院工作。这一工作,屠呦呦便把自己的大半辈子都“搭进去”了。
在中医研究院中药研究所任研究实习员的屠呦呦与老师楼之岑副教授一起研究中药
蒿草青青
屠呦呦的个性,像极了她手中的一株青蒿。这种不起眼却挽救了数百万人生命的植物,几乎在大半个中国的土地上都能找到它的身影。山谷、河边、路旁,甚至在石缝里也能看到它顽强生长的身影。
“执着”,是屠呦呦身边的同事对她一致的评价。青蒿素的发现和提取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从1969年承担抗疟中药研发的任务,到1999年世界卫生组织将青蒿素列入“基本药品”名单进行世界范围的推广,屠呦呦花了整整三十年时间,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才最终赢得了这场“战役”。
直到发表诺奖获奖感言时,屠呦呦对这些经历依旧记忆犹新:在接受研发抗疟中药的任务后,她开始马不停蹄地搜集整理历代中医药典籍,走访老中医,同时调阅大量民间方药,编写出以640种中草药为主的《抗疟单验方集》。
然而,要从640种药物中筛选出对疟疾真正有效的药物,其难度可想而知。在青蒿之前,屠呦呦还研究过190种样品,但都没有得到理想的结果,研究一度走入了死胡同。屠呦呦后来回忆道:“我也怀疑自己的路子是不是走对了,但我不想放弃。”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却意外在古籍《肘后备急方》记载的“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中得到灵感,开始了对青蒿素的日夜研究。
屠呦呦在实验室做实验
20世纪70年代中国的科研环境十分艰苦。当时实验室设备简陋,连基本的通风设施都没有,但任务时间又很紧迫,屠呦呦为了加快提纯速度,甚至用水缸取代实验室常规提取容器来提取青蒿乙醚提取物。没有防护装备的科研人员接触大量对身体有害的有机溶剂,出现了各种程度的病状,屠呦呦也得上了中毒性肝炎。
“现在往回看,确实太不科学了。但当时就是这样。即使知道有牺牲有伤害,也要上。”中国中医科学院前院长张伯礼说。
为了确保青蒿素用于临床的安全性,屠呦呦甘当“小白鼠”,以身试药,住进了东直门医院。她向领导提交志愿试药报告时铿锵有力地说道:“我是组长,我有责任第一个试药!”
对于她的选择,丈夫李廷钊既心疼又理解:“一说到国家需要,她就不会选择别的。她一辈子都是这样。”
呦呦晚鸣
耄耋之年,屠呦呦的声音终于被全世界听到了。在发表诺奖获奖演说时,这位85岁老人的声音并不算十分有力,一如她颤颤巍巍的走姿。主持人在她演讲过程中一直跪在地上,一只手从后面扶着这位老人,另一只手为她拿着话筒。
在获奖后,荣誉也纷至沓来。2015年,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将在宇宙中遨游的第31230号小行星命名为屠呦呦星。2016年,屠呦呦获得2016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2018年,她被授予 “改革先锋”称号。她的事迹被写入教科书,成为全国青少年学习的榜样。2019年9月17日,她被授予“共和国勋章”。但对于人生进入第89个年头的屠呦呦来说,她更在意的事情是“在这座科学的高峰上,我还能攀登多久?”
在屠呦呦身上,能清楚地看见一个科学家淡泊名利的品质。获奖后的这些年,这位年近90的科学家没有停歇,依旧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科研上。面对荣誉,她只是摆摆手:“得奖、出名都是过去的事,我们要好好‘干活’。”她不想宣传自己,鲜少接受媒体采访,诺奖颁奖典礼结束后,官方组织了一场对所有诺奖得主的集体采访,她都婉拒了。
属于屠呦呦的时刻终于到来,她缓缓走到人群中央,接过金色的奖章。作为回礼,她赠送给世界的礼物是一座中国医药学的宝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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