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退化症”怎么得的

　　“他想要给孩子们唱上一段，可是心里直翻腾，开不了口”“假如我是一只鸟，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我要以带血的手和你们一一拥抱，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今年的高考作文，别说考生了，很多考场外的人初看这些材料时，都有些懵住了：主题是什么？要彰显何种价值？朝什么方向去思考？包括二卷的“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够将梦赠予他人”，北京卷的“由‘第二次呼吸’说开去”，上海卷的“专、转、传”三类关系，都有点让人“第一眼找不着北”的感觉。

　　题目很“耐思”，第一眼找不着北，第二眼、第三眼甚至第四眼的深度思考中，才能锚定主题并“有话可说”，我感觉，这是今年几个高考作文题普遍的命题倾向，改变了那种“直接喂养主题”“主题驱动性”的写作，而需要去深度思考——挺有意思，这需要你真正地去DeepSeek，可考场上没有那个DeepSeek软件，关键时候，你只能调用自己大脑内存这个“深度大模型”去思考。这种需要你深度思考才能抵达“主题”，为“解析主题”设置一个阅读理解的门槛，摆脱AI环境而挖掘人的深度思考，是对那种“DeepSeek依赖”的警醒。

　　相比考生面对这个作文题时的心态，我更关注考场外的公众，每年的高考作文题，其实也是电子媒介时代对公众语文能力的一次考察。作文题出来后，“语言能力退化到高考作文都看不懂了”的热搜耐人寻味，有人说，何谈高考作文，网购15字好评返现，我都写不出词。

　　高考作文题不仅是一个公共谈资，更是全民语文能力反向测试的仪式——高考多年后，你的语言能力怎么样了？今年高考作文题下的这个热搜，再度让文字失语症、语言退化症、长文字障碍症等问题以直观方式呈现出来。心中所想难以付诸文字，离开梗就不会说话，看到悲伤“很好哭”就脱口而出，“内卷”一词概括所有现象，“双向奔赴”泛滥成“语灾”，不是你在说话，而是“话”在说你。一遇障碍就找AI，智能大模型是厉害了，但人的大脑这个“大模型”却可能在萎缩。

　　这种失语和退化，可能是深度嵌入日常生活的短视频环境带来的问题，迎合大众猎奇需求的摆拍视频，全面占据了公众阅读和视觉世界。“不要讲逻辑，观众不需要高级的东西”“观众们很懒，别让他们动脑”……泡在这样的可视化环境里，一个人怎么可能保持思考能力，又怎么可能不患上文字失语症？“重视频轻文字”的阅读环境，冲击着文字表达的思维根基，弱化着文字作为基本表达媒介的位置。

　　这种失语和退化，可能也是习惯被推送喂养带来的。这种习惯带来的问题是“主动性的丧失”，等着喂养主题，等着别人给框架，等着别人给自己读书再把要点嚼碎了喂给自己，失去了自己在众多信息中寻找、识别、判断的能力。这次高考作文题就是一次深度警醒，对不起，材料要自己去读，主题要自己去找，关键词要自己去分析，一切靠自己大脑这个“大模型”。

　　文字失语与退化，失语的不只是文字，更是用概念和逻辑进行深层思考的能力，那么多年求学生涯打的精神底子，不能被那些“让你爽”的技术和娱乐装置给废了，打开一本书，拾起久违的文字感觉吧！

　　（作者系华中科技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