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擅自扩招主要源于背后的利益驱动

　　违规扩招引来三大负面效应

　　本报记者黄勇甘丽华

　　教学资源透支

　　混乱的扩招很快透支了学校有限的教学资源。

　　咸宁医学院几年来除了小修小补外，再没有增加教学和生活设施。学生们反映，每学期考试之前的一段时间，教室里就会像煮饺子一样，上自习的同学人满为患，很多人只能在走廊里看书。学生宿舍本来已很陈旧，狭小的寝室最多的住了9个人，令学生苦不堪言。炎热的夏季，很多学生在教室和宿舍都待不下去，只能露天纳凉，校园里一派乱象。

　　面对来路复杂、知识水平参差不齐、背景各异的学生，教师的正常教学也变得十分费劲，无法按照原有的节奏和进度教学，因为很多学生基础太差，压根儿听不懂课。

　　由于学生太多，有限的师资也无法运转。有的课程只是发书让学生自学，最后来一次开卷考试了事，即使医学院如《遗传学》这样的重点课程，也不例外。

　　学生作弊成风

　　“你为什么不让我及格？”“因为你考得太差。”

　　“不行，当初让我们上学，就承诺能让我们考试通过，顺利毕业。”

　　这个在一般学校里无法想象的学生质问教师的场面，在咸宁医学院却屡屡发生。

　　一名刚参加完期末考试监考的老师，捏着一大把学生们精心制作的用来作弊的纸条，无奈地说，作弊“抓都抓不完”。现在在咸宁医学院，越是后进的学生越是天不怕地不怕，因为他们当初迈进这所学校的大门，基本上是被家长逼的，很多人并不喜欢学医，他们有怨气。而使他们有冲着教师发泄怨气的胆量的，则是学校有关方面负责人在收了这些学生的钱之后“君子”般的承诺：放心，保证毕业，拿到文凭！

　　另一名教师痛心地对记者说，这几年随着学校混乱扩招，一些低分录取的学生入学后根本无心学习，搅乱了整个学校的学风。一些原本想好好学习的学生也被传染，学习劲头大减。这名教师不会忘记一位好学生对他吐露的真心话：老师，我现在怎么突然觉得学习很无聊？

　　这名教师向记者透露，学校为了确保这批扩招入学的学生能顺利毕业，确保学校能通过上级部门的教学评估，要求各门课的及格率必须达到85%以上。而实际上，很多学生按照教学要求根本无法达到。一些正直的、坚持原则的教师不愿随意改变已经批阅完的成绩，结果最终还是教务部门，要么在试卷上直接改成绩，要么是将教师们已经拟好的成绩单改个面目全非。

　　学校声誉丧失

　　尽管咸宁医学院近年来的违规扩招全都在暗中悄悄进行，但其以“专转本”为代表的行为还是出了名的。今年毕业的一名学生向记者说起了他的求职经历。

　　这名在学校成绩优秀的咸宁医学院应届本科毕业生，今年4月获得了武汉市一家医院的面试机会。一听说是咸宁医学院的，对方立即提高了警惕，一连问好几遍：“你是统招统分的，还是专转本的？”

　　第二次面试，对方又问起这个问题，并解释说：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你们学校这几年什么专转本、专升本的，乱七八糟。最后，对方要求这名学生出示能证明其高中学习的经历和成绩的相关凭据，因为这些东西眼下还没有人作假。还好，这名同学一直将重点中学的高中毕业证和当年的高考分数单都珍藏着，这才通过了面试。

　　另一名到浙江找过工作的应届毕业生则痛惜地告诉记者，咸宁医学院过去在浙江的很多地方都是个金字招牌，因为前几届的师兄们干得很出色。但这几年不行了，用人单位一听是咸宁医学院的学生，立即免谈。一名在企业人事部门工作的员工干脆地说：你们那里水货太多！

　　违规扩招背后的利益驱动

　　实习生叶铁桥

　　十届全国人大代表、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叶青表示，高校擅自扩招，攫取经济利益的现象在我国各地高校中一度很普遍，这主要是利益驱动的结果。

　　叶青说，这些学校学生招得越多，钱也就收得越多，一些地方政府及其教育主管部门因无力对高校进行充分投入，因此，对高校的这种做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地方政府甚至还持纵容态度。“地方政府没有钱投入，只好将本科招生计划指标给高校，让高校自己去收钱。比如说一个地方政府本要对当地的一所高校投入100万元，它没钱，可能就划给高校一两百个‘专升本’的名额代替。”

　　著名教育学家潘懋元认为，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主要与我国高等教育的政策导向有关。“现在不论是教育主管部门，还是各类层次的高校，或者学生本人，都在追求各种层次的‘升格’，‘升格’完全成为了一种利益驱动的行为”。

　　潘懋元说，不论是学校还是学生，“专升本”其实一直在受到鼓励，比如学生专科升本科后，教育主管部门就将他们统计进入“就业率”名单，学校也专门设立“专科起点本科班”，鼓励学生“专升本”，但这些东西都不符合高等教育的规律，但由于学校层次和学生学历更高一层的诱惑，学校和学生都对此乐此不疲，这也是学生愿意交钱的原因。

　　潘懋元认为，就我国目前的经济、社会发展水平来说，现阶段本科学生不宜太多，反倒是高职高专的学生应该多招一些，因为整个社会最需要人才的是基层地区。“现在我们社会急需的应用型、技术性人才没有学校去培养，本科生和想上本科的却越来越多，这些都是当前高等教育面临的问题”。

　　厦门大学教育研究院博士生陈厚丰认为，靠制造招生计划，利用“专升本”收钱来办学是非常危险的，其后果必然是学校的经济效益上去了，但质量效益却滑坡了，长此以往，必将严重损害我国高等教育质量的声誉。

　　陈厚丰说，我国的本科教育质量一度是相当高的，但近年来却因种种因素影响导致了质量下滑和声誉受损，这其中，又尤以某些高校大规模“乱招”、“滥招”的危害最大，因为如此一来，不仅严重损害了高等教育公平公正的原则，打乱了国家高等教育计划，而且，由于学生质量良莠不齐，致使一些本来应该是较低培养层次的学生，得以冠以较高培养层次的学历毕业，可实际质量却没有任何变化，这必将损害整个高等教育的声誉。

　　叶青认为，要解决这个问题，关键在于一要规范整顿，二要加大投入。

　　本报北京7月23日电

　　记者手记

　　他们站出来需要很大勇气

　　黄勇

　　当各地的教育主管部门、招生部门和一些高校在每年招生季节来临前后，都反复提醒人们要注意各种招生欺骗的伎俩，特别是千万不能相信什么“低分上大学”的“骗局”时，善良的人们都信以为真，以为这些“骗局”的确不可信，一旦陷入便人财两空。我们也是带着这样“善良”的信念开始这次艰难采访的，但结果却让人大吃一惊。

　　几名淳朴、善良的大学生鼓起勇气为我们提供的证据不容置疑。

　　我们知道，他们从吞吞吐吐地向我们讲述涉及到自己的校方违规行为，到果敢地把最有力的证据亮出，是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的。因为那些证据，藏着他们有点不可告人的隐私，更要命的是，此举可能会给他们带来一系列的负面影响。他们应该能够想到，他们原本可以躲避，但他们最终却全然不顾。因为他们的信念只有一个：让这些不正常的事情不要再继续发生。

　　同样可敬的，还有学校里那些年轻正直的老师。近来有关举报人屡屡遭受打击报复命运的报道相信他们大都看到过，但面对记者，面对良知，他们还是掏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平时他们在学校里的公开场合，多少有点敢怒不敢言，但真到了问题最严重的时候，他们还是挺身而出。如果没有他们，一些肮脏和丑陋的内幕，一些影响着高校良性发展、戕害着年轻人才成长的阴暗面还将会隐藏许久、甚至扩大。正因为他们的存在，阳光终将会照进每一所原本神圣的大学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