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耽心不能按时到达,督促部队加快行军速度。政治鼓动工作,也更加活跃起来。黄昏前,我们翻上了一座大山。带路时彝民告诉我们,下了山就是王司令的地区了。他说王司令是这个地区彝民的头人,从此地到北盘江,都属他管辖,手下有几百条枪。他和王家烈的人是对头。
下了山,沿着一条傍山隘路,艰难地走着。先头部队刚到一个寨子门外,砰!砰!传来枪声,旁边山上也有人吆喝奔跑。我们立刻命令部队停止前进,不准还击。这寨子,正堵住了西山之间的通路,我们非从此经过不行。经向导喊话,寨上不打枪了,但是不让通过。为争取和平解决,我们派“外交大臣”——政治处主任王平等同志去谈判。
部队焦急地等待着,等得不耐烦了,便嚷嚷起来:
“娄山关、乌江都过来了,吴奇伟两个师都消灭了,还怕他们!”
“我看,打过去吧!”
“你就知道枪杆子好使,”有的制止说:“你忘了党的政策!”
“……”
要争取时间赶路,不能再等了,我也跑了上去。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彝民,正带着犹豫的样子和王平同志谈话。他就是王司令。因为被军阀王家烈的人抢怕了,不了解我军的政策,怕我们以借路为名收他的枪,抢劫财物。我们再三向他解释,并告诉他,我们的毛主席也要从此经过。并决定我们几个负责同志留在他的寨内,待部队通过后再跟进;这才解除了他的疑虑。于是他便叫人捧出茶,并派了他的副官为我们作向导,负责沿途联络。
谈判成功了。我们同他坐在月光下,看着部队肃静地经过寨门的大路。告别时,我们送了他十几条汉阳造的步枪作为礼物。他再三称赞我军纪律严明。我们也嘱咐他,后面部队来了不要再发生误会。
部队在王司令的副官引导下,一路毫无阻挡。又经过一整夜另半天的急行军,中午时分,望见了滚滚奔流的北盘江。江水哗哗的响声,吸引着战士们飞跑起来。大家一到江边,捧着清彻的江水,喝个不停。从昨天黄昏起,都滴水没见,何况我们已经胜利地到达了北盘江呢!
江边有王司令守江的一个连长(全连只捞三条枪)。从他那里得悉:此地距白层渡口还有三十里,而且那里仅有的二只渡船,已被敌人拉过西岸去了。我们见此处江宽不过三百公尺,水流较缓,对岸又无敌情,便决定在此架桥。待过江后再以一个营从背后迂回进攻白层。同时命令一营沿江东岸南下,从正面去强攻白层。西岸是一座高约十余里的大山,险陡异常,如被敌人控制,渡江就困难了。为争取先机,一面命令部队准备架桥,一面积极地设法泅水渡江。正在这时,侦察员请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彝族老人。据老人说:从此往上游走里多路,有个浅滩,二十几年前天大旱时,曾有人从那里涉水渡过江。我们喜出望外地赶到那浅滩处。参谋长和几个会泅水的侦察兵,立即下水试渡。
我们站在岸上,瞪大眼,屏住呼吸,望着这批探险家下水去。他们快涉到江心了,水才淹没到胸脯,我们都暗自高兴。一刹那,水淹过了他们的肩膀、脖子,只有头和高高伸向空中的两手露出水面。眼看着江水就要把他们吞没了,突然,参谋长往上一冒,又露出了肩膀,越往前,水越浅了。
“行啦!可以徒涉了!”岸上响起一片欢呼声。
我们便命令团侦察排和三营的高个子,先涉水渡江。
“个子高的跟我来!”七连指导员蔡爱卿同志把衣服一脱,高举驳壳枪跳下水去。接着七连、团侦察排和八、九连的高个子,也纷纷跳下水去。江水不住地响,战士们一手高举枪、弹和衣服,一手互相拉着,刹时江面上拉起一条人的长绳。……
上岸的部队迅速穿好衣服,便去抢占矗立在江岸边的制高点。先头部队即将爬到山头,山那边传来了枪声。原来王家烈发现我军向北盘江急进后,急调其犹国材师的一个团赶守贞丰城,并以两个营在白层之线沿江西岸阻击我军渡江。这就是刚从贞丰赶来的一个营,也正抢占这个山头。但由于我们的战士跑的快,动作猛,抢先登上了山头,然后路高临下,一气把敌人打了下去,一直追到山下。
团的主力渡江后,二营和团直属队配合工兵排赶架浮桥,江东岸附近的彝民,也纷纷来帮助我们。
奉命从白层强渡的第一营,因渡口水深,无船可寻,他们一面积极准备架桥,一面用重机枪向敌人猛射,配合展开政治攻势。由于我军一部已从白层上游渡过了江,敌人当然会想到我们要对白层迂回进攻。因此,驻守白层渡口的敌军营长,晚上便派他的副官过来和我一营谈判。他们愿意撤出白层镇,让出渡口,但要求我军假打一下,使他们好向上司“交差”。在我大军压境之下,吓得他们不敢抵抗了。
谈判成功了。对岸放过两只渡船,我一营战士乘上船,架起机枪,象实弹演习似的,打了一阵。至此,我们从两处渡过了江,全部控制了渡口。
下半夜,团的指挥所转移到了对岸山上,等待新的命令,并作进攻贞丰城的战斗准备。第二天拂晓,我们接受了军团首长新的任务:为阻击敌人从滇黔公路的侧击,掩护我军主力西渡北盘江,并安全西进,命令我率团的主力(缺第一营)立即出发,沿江西岸进占太平街,并逼近关岭、铁索桥,以牵制关岭、募役、安顺一线之敌。
天将破晓,我们就开始出发。翻山越岭,定了一天一夜另半天,第二天下午到了太平街。激战半小时,将守敌一个营击溃。敌人逃得仓促狼狈,连通关岭的电话都没拆走。我们伪装敌人从电话中和关岭城里的敌人“取得了联络”,得悉关岭、安顺一线驻守着滇军一个旅。为侦察和以宽正面防御抗击敌人,第二天拂晓第二营(缺一个连)及团侦察排,主动由太平街向铁索桥方向前进。在距太平街约三十里处,便和关岭方向的来敌遭遇了。我二营依山抗击,与敌人对峙起来。
敌人的行动,正如上级事先所料,企图由关岭到兴仁截击西进的我军。我们即采取了宽大正面的防御阻击敌人。敌人摸不清我们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因此战斗并不怎么激烈。第四天拂晓,接到军团电令:我军已全部渡过北盘江,要我们立即撤退,迅速通过兴仁一线,尾军委纵队行进。……
我们如释重负,把部队撤下,取捷径走小路急奔兴仁城。在兴仁会合了专在此掩护我们的军委干部团一个连并和我团第一营会合。被敌人截断的危险也解除了。在兴仁附近休息了两小时,大家吃的饱饱的,然后又踏着星光照着崎岖的山路,尾随着主力继续向云南挺进。
威胁昆明城,抢渡金沙江
我军胜利渡过北盘江后,连克贞丰、兴仁、安龙、兴义等县城,打开了进入云南的宽广道路。除原留乌江以北的红九军团在滇、黔边牵制敌人外,一、三军团为前锋,分兵两路,浩浩荡荡直扑云南。翻山渡水,攻城拔寨,势不可挡地又连克霑益、马龙、寻甸、嵩明等城,向昆明迫进。云南军阀龙云半个月前早把主力调去增援贵阳,而今自己的老巢反朝不保夕,便急忙四处调兵援救昆明。
我们十一团尾随军团主力,于四月下旬的一天,顺利地到达白水城(霑益的分县)后,奉命沿公路向平彝方向前进十里,阻击来自贵阳的敌人,掩护军团主力继续西进。这天敌出动飞机数架,对我军滥施轰炸。由于我们团处在山地防御,又加上敌机投弹不准确,不敢低飞,对我们影响不大。只是军团直属队在白水镇附近受了一点损失。
我们阻击的敌人,是从贵阳来的蒋贼中央军一个师。他们进攻的战术是:炮火轰击,轻重机枪扫射,占领一个山头后,小心翼翼搜索前进,而我们则采用了宽大正面的运动防御战术,在正面三、四里宽,纵深约十里长的山岳地带,布置了四道防御阵地。敌人炮轰,我们隐蔽在野战工事和山崖里不动,等他们上来了,一阵猛烈的火力杀伤,继之以反冲锋打垮进攻之敌。如此反复数次,每一阵地打个把钟头,然后主动转移阵地。从早打到下午三点钟,敌人才前进了十三里路,占去了空空的一座白水城。
我们完成任务后,急行军脱离了敌人,尾随军团主力继续向昆明逼近。从白水出发,一路上谈谈笑笑,战士们说:
“中央军一个师,也没拔掉我一根毫毛!”
我军逼向昆明的行动,使云南全境震动。滇军不得不急忙往昆明集中。这就造成了我军北渡金沙江的极好机会。于是,我军以一军团继续向西急进,连克禄劝、武定、元谋,并在昆明通向四川大道的主要渡口——金沙江南岸的龙街,佯作积极波江的姿态。手忙脚乱的蒋介石,一面亲赴昆明督战,一面急调薛岳、周浑元等部中央军和滇、湘军阀部队,向元谋追击,企图歼灭我军于元谋地区。这时,我军主力在昆明附近突然分兵两路,向西北转进,直趋金沙江。我三军团为右纵队,直奔驿江渡渡江;军委参谋长刘伯承同志率干部团猛扑绞车渡(亦名绞平渡)渡江;红五军团殿后打掩护。此时原留在乌江叫北活动的九军团,在贵州、云南边境击溃黔敌五个团,完成了牵制任务后,亦乘胜进入了云南,在主力渡金沙江的同时经会泽附近渡过了金沙江。
三军团以十三团为前卫,前往驿江渡夺取渡船,架设浮桥。我们十一团为军团后卫,经过寻甸,渡过普渡河正向驿江渡前进时,夜晚接到军团首长来电:军委干部团已完全控制绞车渡及渡船;我十三团亦自驿江渡渡过了金沙江,但因该处水流湍急,架设的浮桥被洪水冲垮,军委令三军团主力改由绞车渡过江。令我们改后卫为前卫,急速向绞车渡前进。
经过半天的急行军,下午四点钟左右,我们翻上了金沙江南岸的大山,望见了金沙江。江水滚滚向东流,两岸陡峭的石岩,把金沙江夹在脚下。江中六只渡船,穿梭似地在江上象六条鱼似的南北往返。两岸山坡上满是部队、马匹和行李担子。到处是歌声和欢笑声。同志们快活地谈论着:
“真有趣,诸葛亮五月渡泸深入不毛,我们也是五月来渡泸啊!”
“可是我们一过江,就把蒋介石几十万大军甩到后边了!”
“蒋介石跟在后面得到了什么呢?”
“检到了几双烂草鞋!”
正在出上休息,上级传来命令:要我速带一个营和侦察排、电台渡江。到北岸渡江司令部军委周副主席处受领任务。
我率第二营和团侦察排来到了江边,渡口六只船全让给了我们先渡。一上岸,便见到了周恩来副主席和军团首长。周副主席关切地问了部队情况后,简要地讲了一下整个战局,分析了当前的敌情,然后授予我们任务,沿着江北岸西进,迅速到达元谋以北、江罪以南的龙衔渡口,阻击沿昆明通川庞大道向北追击的故人,掩护我军渡江后在会理短期休整和继续北进。同时,要我们沿路注意联络甫岸一军团的部队,并转达军委令他们大连赶到绞车渡浪江的命令。因为军委自一军团由元谋、龙街之线折回后,已和他们失掉了无线电联络。
黄昏前,我们完成了政治动员与军事准备工作后,沿着金沙江北岸的羊肠小道,翻山爬崖,溯江而上。歌声、笑声伴随着金沙江哗啦啦的流水。大家一面在艰险的山路行进,一面两眼不住地望着对岸。因金沙江是云南和四川的分界线,有的同志就逗趣说:“我们是身在川,眼望滇咧!”
夜幕徐徐地笼罩了金沙江。密云遮住了星光。一堵悬崖绝壁,迎面切断了去路。怎么办呢?绕路走吧,怕无法联络对岸的部队,只好搭起人梯,刺刀插进岩石缝里,陈着往上爬。先上顶的,用绑带做吊绳,把机枪、弹药箱、电台吊上去。就是骡马不能吊,也无别的办法可想,就干脆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