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分数可以买卖,既有买方市场,也有卖方市场,这就形成了一个供求链条。如果你没有把握考上大学,又十分向往上大学,没关系,只要你有钱就买分数上大学,圆你大学梦。山东菏泽提供了这样一个怪异的样本。
李小云(化名)16岁那年,没有考上高中。她父母并不想让她过早进入社会,于是托亲戚朋友找门路,先在当地的公安部门更改户口,把年龄提高到18岁,办了身份证。她的父母
为她买了高考分数,办了个大专院校,让她去读大专,整个关系档案都是父母一个招生办的朋友一手办理的。这样她从一个初中生直接读大专了。
如今,李小云以“大专生”的学历在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工作。
除了少数几个亲戚朋友,李小云学历的事是她永远的秘密。
买家:买卖分数不值得大惊小怪
提到买卖高考分数的事,山东菏泽和单县的当地人并不讳言。
“我孩子两年前的高考分数只考了400多分,我就找到曹县的一位老师,花了4万元,给他办了济南一个二类的大学。现在,孩子学习生活都很好。”7月12日,从荷泽市开往曹县的长途大巴上,车主张师傅告诉《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表情中,不乏骄傲。
问到哪里能买到高考分数,车主张师傅直爽地说:“在曹县好办些,因为那里离市区远,管得松。不过,现在有点晚了,等明年高考分数一下来那会儿,好买好卖。到时候我帮你联系,或者你可以直接找曹县的一个老师。”
张师傅说,他与曹县给他孩子办事的这个老师很熟。这老师也给他自己孩子办上大学的事,两次花去了6万多元。第一次办理的是“高考移民”,可是那次被查出来了;第二次还是考得不好,就买了个分数去南方的一所大学上学了。
6月30日“菏泽卖高考分数”被媒体曝光后,当地有关部门开始追查,当地人不再那么肆无忌惮地谈论此事了。但只要随便找个当地知情人问,他们还是愿意讲出他们掌握的一些内幕。
“这事早就有!如果你家有高考学生,且成绩不是很理想,这样就会有人找到家门来,动员你给孩子买分数,一切手续都会给你办。如果我有钱,我也要买个好分数,让我的孩子上个好大学。”王芳(化名)是位两个孩子的母亲,也从事过教育工作。现在,她的两个女儿一个开学读高三,一个念高二。她丈夫是个公务员,夫妇两人月收入不到2000元。“买个好分数至少也要五六万元,我们的女儿若考得不好或没考上,要筹到这笔钱是个难题。但是,如果有钱了,我也一定要让女儿上个好大学,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个好前途呢!”
王芳和张师傅都觉得,买卖分数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有需求就有供给,很正常。有钱就能买个好的大学上,就能给孩子创造个好学习条件,而将来就业和前途也就不渺茫了。
卖家:“老师掌握更多的情况”
7月10日,记者坐着出租车到距离单县几十公里的郭村,单县五中——今年菏泽的高考理科状元就出自这里。
“要想买分数,最好找学校的老师,老师手里掌握更多的情况。”在单县,一位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以前都是由老师帮助联系,后来也有学生开始自己联系买卖了。”
出租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帮记者联系到了五中的两个老师。其中一个老师在电话里就回绝了:“现在办不了!等明年吧。”另外一位则问:“有专科的要不要?”
这天正是五中学生第一天放假。
进入单县五中的校园,教学楼的每个教室门上,白纸黑字的考场序号还是醒目地贴在上面。排列得比较紧凑的课桌椅上,每个考生的考号都还没有涂掉。几个油漆工正在清理并粉刷教学楼的外墙壁,墙壁上一些被撕掉的纸痕迹还在,却已经看不出那上面写的当初买卖高考分数的内容。
在脏乱的宿舍楼区,一位50多岁的校工在清理毕业生们给学校留下的最后的生活垃圾。记者询问:“到哪里能买到高考分数?”他惋惜地回答:“怎么这时候才来!有点晚了,老师和学生都放假了!不太好联系。你最好还是要找老师问问!”
带路来的司机也觉得以前不是这样的。“十几天前,我明明在学校大门口的墙壁上看到过买卖分数的信息呢!”
但在五中教学楼后面,有一幢低矮的平房,是厕所。在厕所墙上,记者发现了一个还完整保留的中介广告:“本人欲求购本科通知书,专科分数,价格面议,男女不限。联系电话1300179XXXX。”
中介是如何产生的呢?
“有需求有供给,但互相接不上头,所以就需要中介。有的本届考生考完后想卖钱然后第二年再考,这些都是老师帮着卖。一开始跟老师打招呼,老师30%提成,帮你找买家。”有当地人这样解释。
中介:“下海做买卖考分的大生意”
7月11日中午,记者在菏泽市一中分校,遇到了一位从师范大学毕业前来应聘高中语文教师的李老师。在与李的攀谈中,他也讲述了对买卖考分的所见所闻。
“我的高中和大学同学张兴(化名)就在两个月前,给我发了个短信,短信我现在都还保留着。他问我是否考研,英语和政治他能够帮我。每科对别人收费是4000元,对我可以全免。他现在有一批帮做题的枪手。”
李老师后来才知道,他那老同学原来两年前就放弃了教师职业,专门做起了买卖分数的中介。今天春节,他在济宁市花了17万元买了套房子。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选择?”记者问。
李老师长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也没有什么,人各有志,他有他的选择,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生活是很实际的,金钱对每个人都很重要。”
谈到想买考分给亲属家的孩子办理上大学的事,李老师立刻帮记者联系到了他的那位同学。“现在还能办吗?”李老师打电话问。
“要本科还是专科?”张兴电话问道。
记者告诉李老师想要个本科,最好是北京的。
“有!有个二类的北京的学校。中国XXXXX学院。”张兴回话说。
“现在他不在山东,正在外面联络招生的事情呢。过两三天后回到济宁,到时可以见面,具体落实价格等事宜。”
李老师留下他和张兴的电话号码,说:“做这行也是很讲信用的。一般是先收小部分的钱,办一个环节就再交一部分钱,直到保证你的孩子进入高校大门,没有出任何问题后就把全款交清。”
交易:买卖分数形成产业链条
菏泽等地买卖考分被报道后,一时舆论哗然,对此,山东省招生委员会、省教育厅都非常重视。当地成立了包括纪委、教务、学生、招生、公安5个部门的审查小组,对报道中提到的部分嫌疑人进行了立案审查。
7月10日,单县县委宣传部李部长对《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说:“6月30日,我们一看到报道就马上安排各相关部门展开调查。当天一整夜,加上7月1日、2日,连续3天,我们组织公安、纪检、教育部门的人彻夜审查。第一,报道中所说2000人排队不是确切的,我带着公安、城建等人去了,我们实际调查到400多人。第二,对于卖高分的问题,我们把今年630分的28个人档案都调了出来,一个一个调查,结果没有发现卖分的。包括学生、老师和家长都做了核查,公安部门都有记录。第三,在调查过程中,我们也对卖分的相关人进行了解,其中有些人是为了要出风头,显示一下。我们对中介机构和中介人也查了,其中有个济南人,私刻公章印了1000多个名片,招揽买卖。这些人一般都是社会闲散青年,现已经交由公安机关处理。”
在菏泽、单县等地,很多受访者对记者说,换照片、重新制作学生档案、更名换姓或更新的技术,这是买卖高考分数通常采用的几种方式。而这每个环节的取得,与政府、教委、公安、学校、高校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对此,单县县委宣传部李部长认为,这里的问题还是出在高校对入学新生审查得不严格。
对于高校招生的种种漏洞和招生政策的灰色地带,上海复旦大学的一位教育人士说:“问题不在大学里,大学其实并没有招生权,大学的招生办形同虚设!都是政府在代理。因此,大学没有权力干预或者制止这种现象。而管理者,或者说相应的管理部门,肯定是各省各市的招生办。大学是可以表达他们的意见,但是,我们很无奈。因为,在向学生发出录取通知书之前我们跟学生没有关系。而在这中间,隔着一个全权代理——政府。”
“最早买卖考分的是从一个叫‘独木桥’网站的创始人那里开始的,据说,他一开始只收了几千元的费用。后来有更多的人熟悉了这个行当,做的人越来越多,收的费用也不等,有需求的人也不断增加,各行各业、各个层次的人都有。这是个高隐秘、高风险、高收益的行业。”李老师告诉记者。
专家:小心买分现象步高考移民后尘
“买卖高考分数要看具体情况来界定它的性质。虽然它的运作方式很隐蔽,但是无论政府、高校、买卖人和中介,包括公安部门,都脱离不了干系。地方政府说是高校审查不严,而高校说是地方政府在掌控,其实这两方面因素都有。我认为,这个问题并不是法律方面的缺失。”北京奕明律师事务所王律师对记者说。
南京市钟山明镜律师事务所蒋德军律师认为:回顾一下高考移民或者买卖高考分数,其根本原因在于教育体制存在问题——高考录取只看分数不看实绩。我们现在的高等教育还是停留在应试教育上。因此,买卖高考分数就必然有市场。但遏制买卖高考分数现象并不能等待教育体制的转变,必须趁买卖高考分数现象刚抬头时加紧遏制,否则就会步高考移民的后尘。
如何堵死高校招生的种种漏洞?如何消除招生政策和有关法律的灰色地带?
上海复旦大学一位负责人认为:一方面,招生权要回归大学。另一方面,就是监督机制必须加强。
蒋德军律师说:“要想制止分数买卖,其实并不难,比如建立复查制、重新考核制,对已进入高校的一年级学生重新测试,以发现其中的冒名顶替者;加强电子档案制度,买卖分数的考生可以打通关节改变纸质档案,但很少有人能改变电子档案;最后加大违法成本,即由教育主管部门严格查处,凡是参与买卖分数的考生都一律取消高考资格,这就断了卖分者的退路,谁还敢卖掉自己一辈子的前途?切实落实对违法招生人员的行政及刑事责任追究,从法律的途径追究高校招生人员的玩忽职守与徇私舞弊。”
菏泽卖分事件似乎已经平息了,山东招生考试办表示,有关部门将严格新生入学资格审查,对弄虚作假的考生坚决取消其录取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