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住在香港中文大学联合书院的烟民,从现在起,如果想抽烟,就要先到校巴士站等车,花15分钟乘校巴到崇基书院火车站,然后步行离开校园,才能合法抽一支烟。因为香港今年1月1日起实行的新禁烟条例规定,整个校园,不论室内室外都是禁烟区。
“这是烟民的末日,香港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抽烟了,我不想被罚5000港元,最保险就只能在自己家中抽,但家里有个两岁的孩子,妻子本来就要我戒烟,现在我再没有借口了。”
抽烟13年的阿康,决定开始戒烟。现在,香港82万烟民的世界已经只剩下住所、郊野和少数露天场所。
让烟民寝食难安的《2005年吸烟(公众卫生)(修订)条例草案》于去年10月19日通过,大幅扩大了禁止吸烟范围。绝大部分的工作场所和公众场所(如餐厅食肆、办公室、学校、医院、街市、卡拉OK和酒吧)的室内区域,都不许吸烟。而包括医院、学校的室外区域,公园,公众泳滩,泳池,大球场,公共交通交汇处,湿地公园,扶手电梯,也在禁烟之列,违者会被检控,最高罚款5000港元。
暂时幸存的地点是六类所谓“合资格场所”——包括夜总会、商业浴室、按摩院、麻将馆、会所内指定的麻将房,以及某些酒吧,可以向卫生署署长申请,在2009年6月30日之前暂缓禁烟。
现在,香港已经取代了新加坡,成为亚洲法定禁烟范围最广的地区。新年之后,遍布香港街头的垃圾桶因为顶端带有金属烟灰缸,成为烟民聚集之地,有媒体戏称之为新式“打边炉”。
这只是近年来全球禁烟风潮中的最新一幕。禁烟之风由欧洲吹来。2004年3月29日爱尔兰率先颁发全国禁烟令后,2005年开始生效的《烟草控制框架公约》进一步促进了全球禁烟。今年华盛顿的酒吧和夜总会开始禁烟。英国政府也宣布,从2007年7月1日起将禁止在英格兰的所有工作场所及封闭公共空间内吸烟。
“第一滴血”
现在,香港各界都在盯着谁会流“第一滴血”——谁会是第一个在新例下被检控罚款的烟民。
阿康在旺角一家茶餐厅当侍应。因为“新条例禁止在食肆内吸烟”,阿康除了自己要戒烟之外,还要面对谁来执法的问题。“我们贴出告示,并将桌上烟灰碟收起。但有客人照抽,把烟灰烟蒂扔在茶杯或餐碟上。我只能笑着提醒他已禁烟,有些人会合作把烟弄熄,但有些人只对我怒目而视。”
而阿康的老板早已告诉阿康,千万不要与客人冲突,遇到客人不听劝告继续吸烟,就致电“控烟办”举报。
“控烟办”——香港卫生署在2001年2月成立的控烟办公室,负责巡查公共场所协助负责人执行禁烟条例,在收到食肆负责人或市民投诉后,会派出卫生署人员巡查,如发现违例者会提出警告,或者发出检控通知书。
截至1月5日,禁烟条例实施8天,控烟办仍是“零”检控,共接到100多宗投诉及600多宗查询。而香港政府康乐文化事务署则负责在公园等公共场所禁烟范围劝喻市民不要违规,共发出2000多次劝喻。
烟民抽烟的成本在加大。烟民江小姐是中环一家金融公司的经理,她的办公室早已禁烟,以往她会走到后楼梯吸一根,再返回公司工作,新例实施后,所有室内地方均禁烟,她要坐电梯从63楼到地下的小公园才能抽一根提提神。“我会减少抽烟,因为要跑那么远,老板看到我这么久都不在办公室会不高兴。”
不过,禁烟的执法成本也不低。与乱抛垃圾不同,违法烟民如被逮个正着,控烟办人员会向他发出传票,再交法庭处理,其间需做大量搜证和准备工夫,罚款额最高为5000港元。
而香港政府现在正研究是否仿效乱抛垃圾的定额罚款,即执法人员可以现场发出罚款1500港元的告票。如果仿效,对烟民的杀伤力更大。
卫生署一名执法督察对本报说:“现时最高危的是内地游客,他们的烟瘾大,对公共场所禁烟的意识较低,香港政府现在集中对香港市民宣传禁烟新例,内地人初来乍到很可能犯禁。坦白说,有些禁烟范围我们也搞不太清。”
例如内地游客常到的湾仔金紫荆广场,虽然是户外地方,但划出了禁烟区及非禁烟区,以地上一条黄线为界,游客不自觉便会越界,经执法人员提醒时,有人会马上丢掉香烟,这反而会触犯乱抛垃圾条例,可被罚款1500港元。
还有一些更难把握的禁烟区域规定。根据新条例,扶手电梯属禁烟区,但密封程度少于五成的行人天桥却属可吸烟的露天地方。例如中环半山扶手电梯,一边是扶手电梯,另一边是行人通道。扶手电梯是否禁烟区本来就难以区分,市民也不可能先行量度行人天桥密封程度少于五成还是多于五成,再决定能否在那里抽烟。
而条例还规定,有帐篷、太阳伞或天花板的户外茶座,如果四周的围封程度超过各边面积的一半,则仍然属于室内,不可吸烟。但无论对烟民还是执法者来说,要做出明确的判断都不容易。
头疼的烟草业
“今年10月27日开始,所有在香港出售的香烟包装上,都会印上很恐怖的警告图片,就像新加坡一样,到时我只能丢掉烟包,把烟装进烟盒里。”江小姐说,除了要买随身携带的小烟灰缸,她还要习惯使用烟盒。
这六款警告图片内容包括,吸烟可引致末梢血管疾病、致命、阳萎、肺癌、祸及家人、加速皮肤老化。
新条例中涉及的更改烟包规定,目前是香港烟草业联会最头痛的事。该会行政秘书何永康接受本报采访时说,“新例会否减少香烟的销量,现时言之尚早,但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处理的是改烟包,香港每月销售约50亿支香烟(约2.5亿包),我们用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印制新包装及有秩序回收旧烟包的工作,并要设法把损失减至最少。现时在香港出售的香烟烟包大小不一,印上六款警告图片可能会变形,我们未来要花很多时间与会员联络,确保大家都不会违反,同时减少额外成本。”
何永康说,扩大禁烟范围不一定会令香烟销量下跌,他们曾经研究爱尔兰的案例,发现禁烟令下零售香烟的销量没有显著下降,出奇的是零售酒精饮品销量上升,原来爱尔兰人不能泡酒吧喝酒抽烟,便在超级市场买酒回家边抽边喝。
除了新条例对烟草包装的影响,烟草产品的广告以及推广也将受到一系列限制。
比如烟草产品不能与其他商品一同售卖,进一步限制在非烟草产品的广告内以及在任何受赞助活动中使用烟草产品的牌子名称;禁止在香港印刷,出版以及分校的印刷刊物登载烟草广告;规定烟草产品的价格板上须有健康忠告。未来还将撤消目前聘用两名或以下雇员的零售店铺可展示烟草广告的豁免条文,撤消目前持牌小贩摊档可展示烟草广告的豁免条文。
难解之题
在政府及环保团体长期宣传吸烟的祸害之下,站出来反对禁烟新例的人不多。
艺人黄秋生是少数反应激烈者。他认为政府批准出售香烟及征收烟税,但同时又禁烟,是自相矛盾的行为。他认为要禁烟便实施全香港禁售香烟,停止征税,他才会心服口服。
立法会代表饮食界的议员张宇人,在立法会辩论禁烟新例时极力反对。但在立法会他是少数派,他唯一为业界成功争取到的是六类特定场所可以申请豁免至2009年7月。他正收集饮食业受到新例影响的数据,及执行新例时遇到的困难,准备再向政府反映意见。
还有不少烟民说,“一般公园和沙滩,属于空气非常流通的休憩地方,对其他人影响甚微,一刀切禁烟未免矫枉过正。”
即使如此,香港烟民相比较爱尔兰烟民已经算是幸运。全港有600多家酒吧已经获得豁免。中环国融金融中心的Zentro便是其中一家,在国金中心上班的李先生是这家酒吧的常客,这家店同时有食品供应,几天便变成了烟民的“饭堂”。
根据香港政府的统计,香港每日吸烟的人口比例已有下降趋势,由1982年占15岁以上人口的23.3%,降至2003年的14.4%,即仍有近82万人是每日吸烟人士。尽管香港已算是吸烟率较低的地方,但吸烟仍是香港最多人致病及死亡的最大杀手,每年因为吸烟而死亡的人数超过5500人,即每日有15人因为吸烟而死亡。
专家说,禁烟无疑是大势所趋,但实现这一目标取决于政府监管,烟草商转型和烟民自律。现实是,烟草为不少国家的财政提供巨额税收;烟草业提供大量就业机会;烟民群体依然庞大。
这样的困境也反映在香港。香港成为亚洲首个禁烟之都之际,首个亚洲烟草博览会却将在1月17日到19日在香港机场亚洲国际展馆举行。主办者是区内著名的《亚洲烟草》杂志。
博览会发言人Glenn A. John接受本报采访时显得小心翼翼——“这个博览会是闭门进行的,只开放予会员及业内人士,严禁公众入场,非烟草相关的媒体也不被接待,否则会被视为宣传吸烟,所以我只能礼貌地拒绝你的采访要求。如果你能体谅我们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