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
在1月8日召开的2007年全国卫生工作会议上,卫生部部长高强表示,医改要建立四项基本制度:建设覆盖城乡居民的基本卫生保健制度、建立多层次的医疗保障制度、建立国家基本药物制度和进行公立医疗改革。
被称为“新医改方案”的这一计划,一经推出便引起了争议,除了专家、业内人士对其可行性的质疑,劳动保障部、财政部等相关部委也相继被卷入舆论漩涡。
而就在各方为新医改方案进行激烈争议的时候,一套民间版医改方案—“惠民中国医疗行动”(下称“惠民行动”)却在重庆市悄悄进行着。
近年来,各地对医改的探索也一直没有停止过。以产权改革为核心的、市场化为主导的“宿迁医改革模式”,及以政府主导型的上海“松江模式”和云南“宣威模式”都曾经引发广泛关注和激烈争论。
与以往政府主导的由上而下的医改模式不同,“惠民行动”是一场由行业主导的民间“革新”,它试图对于现有的药品流通模式和医疗服务资源进行一次重新的整合。
“惠民行动”的赢利模式:“1122分享法则”
1月20日,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2006第二届中国企业社会责任国际高峰论坛”上,重庆长龙集团董事长(下称“长龙集团”)刘群入选2006年度“中国企业社会责任十大杰出企业家”。
刘群的获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去年在重庆发起的“惠民行动”。
2006年3月1日,长龙集团联合全国1000余家制药厂及流通企业、重庆多家医院、太平洋保险公司共同构建的“惠民中国医疗行动”联盟正式成立实施,并选择位于重庆万州的三峡中心医院开始“试航”。
“惠民行动”推出后被媒体称为“民间版医改方案”,其最大的特点是用“药费反向直补”的模式,通过调整利益分配来直接降低群众的医疗费用。
“‘惠民行动’是互助式、开放性、管理式的医疗福利制度,它通过构建独立的药品供应体系,规范的医疗服务体系,开放的医疗保障制度来建立一个由民间管理、按市场运行的、能让民众充分享受健康的医疗保障补充体系,与政府医疗保障制度的相互融合,彻底解决困扰老百姓多年的‘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刘群对《中国经济周刊》说。
“惠民行动”的具体操作模式是,无论有无医保,只要花20元购买一张会员卡即可成为惠民行动的会员。会员在定点医院就诊后,凭相关手续到设在定点医院的惠民医疗服务中心可以获得药费总额13.6%比例的现金报销。比如会员在医院的药品支付费用为100元,凭看病的药费发票,可以直接到联盟设在医院的办事处获得现金13.6元。
“这13.6%的直补现金体现出了‘惠民行动’特有的经营方式,我是把以前给医生、医药代表和用于医药招投标环节中的费用拿出来还给了患者。”刘群对《中国经济周刊》说。
除此之外,会员还可以直接享受医院检验检查费用10%的优惠,以及保险公司提供的1万—7万元不等的意外医疗住院费用报销。
患者获得了让利。但如此一来,作为经营者的长龙集团及其团队又是否能赢利呢?
“我们的赢利模式为‘1122分享法则’。”据刘群介绍,这一新的利益分配机制让长龙集团作为主配送企业可获取5-10%利益,利润很薄但效益可观,其具体内容为:一是严格测算制药厂家成本,通过开放、限价的采购平台,与厂家建立友好合作的供应关系,将厂家费用和利润控制在10%以内;第二是减少流通环节,把商业运行费用和利润控制在10%以内;三是给医院留存20%的费用和利润比例,确保医院正常运转;四是直补人民群众20%(包括税收),让群众得到实惠。
如何避免医生开“大处方”
但作为长期生存在“潜规则”之中的刘群,本应是“既有秩序”的维护者,又是什么让他产生了“革新”的念头?
“我推出‘惠民行动’,其实是既有公心又有私心。”刘群对《中国经济周刊》表示,“所谓私心是,由于把现在医疗费用高的原因归咎于高药价,全部推给了医药企业,医疗企业的生存现状十分艰难,作为一个多年从事医药企业的局中人,为维护自己的利益我要改变这种现状;所谓公心是,现在医疗费用不断上涨,持续走高,民众就医越来越贵越来越难,同时,国家的财政压力也很大,作为一个普通百姓出身的企业家,我觉得有责任来改变这个现状,帮助国家分忧,为民众降低医疗费用。”
为此,刘群提出了“医疗费用虚高理论”,并判断出“看病贵、看病难”是不规范的医疗行为带来的。“比如,现在医生为了拿回扣,肆意给患者开大处方,做不必要的大检查,最终不但使医疗费用虚高,还浪费了宝贵的医疗资源,并且造成药物滥用的危害。”
“‘惠民行动’就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据刘群介绍,为避免医生开大处方,“惠民行动”中规定,医生在处方里只能写药品的化学名称而不能写商品名,比如“皮炎平”只能写成“地塞米松软膏”,“地塞米松软膏”这一化学名称的药品由多家药企提供,电脑会自动选择品牌。
从实际效果来看,这一办法确实达到了目的。据加入“惠民行动”的南川人民医院院长李剑平介绍,2006年与2005年相比,药品收入占医院收入的比例由48%降到了33%。
据刘群介绍,截至2006年12月底,“惠民行动”已经有7家医院和1900家医药企业加入,拥有6.9万名会员,覆盖了重庆市的四个区的近500万人口;为会员提供了医疗费用补贴220万元以及特别救助33万元,为民众降低了医疗费用支出约2000万元。
但是,作为“惠民行动”发起者的长龙集团到目前为止却还没有得到实惠。“现在‘惠民行动’还处于起步阶段。”刘群解释说,去年长龙集团投入了1000万元,今年准备再投入1000万元。
“‘惠民行动’得到了广大患者、医院、药企的支持,是一件惠及民众、为政府解忧的好事。只要合作医院的病员增长达到一定数量之后,最后通过巨量的会员就诊而获得利润。”刘群对前景表示乐观,他表示,目前很多外省市的医院对“惠民行动”很感兴趣,有的来重庆调研,有的还申请加盟。
“我预计在两年内加盟‘惠民行动’的医疗机构将覆盖全国大部分城市,加入联盟的民众将超过2亿人。”刘群对《中国经济周刊》说。
如何兼顾病人、医院及医生各方利益
这套看上去对患者近乎完美的模式,自身证面临多种风险,它的前途依旧未卜。
首先,政府支持与否很重要。“惠民行动”兴起于企业、民间,虽然实行的是市场化操作,但没有政府主管部门的认可和支持,难有作为。
到目前为止,政府对“惠民行动”还没有明确表过态。此前,重庆市医疗改革办公室官员龚懿曾对媒体表示:政府对“惠民行动”很关注,希望“惠民行动”能真正落到实处。除此之外,政府方面没有发表任何评价。
“‘惠民行动’涉及到医疗体制问题,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的重大问题,政府在这个问题持审慎态度,我是理解的。我认为现在政府的不表态也是一种形式的支持。”刘群对《中国经济周刊》说。
其次,有专家认为“惠民行动”或多或少地带有公共产品色彩,同在政府主导下的医改模式存在着重叠现象。提供公共产品是政府的职责,是民间机构无法取代的。
“重叠有什么不好呢?在医疗服务这个问题上,如果民间机构能够做好,就不要政府再花纳税人的钱来做了,这不是件好事吗?如果一个民间机构都能把政府管的事情做好,那就证明了政府在这个领域没有干预的必要。”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卫生经济与管理学系主任刘国恩对《中国经济周刊》表示。
真正让刘国恩担心的倒是‘惠民行动’在进一步发展中的可持续性问题。他表示,“惠民行动”的基本理念类似于美国的HMO医疗模式(健康维护组织),但“惠民行动”专业化、组织化程度太低。
“‘惠民行动’现在只是一个松散的联合体,在其规模扩大后,会面临一系列的问题。比如,它的资金管理问题,在美国的HMO其资金是按基金等金融产品的管理模式来运作的。以‘惠民行动’目前的组织形式是无法做到的。”刘国恩认为。
另外,医生收入问题也至关重要。“在这个行动中,医生个人收入明显降低,医院收入补贴医生极其有限,影响了部分医生的积极性,而长龙集团作为企业,假如去补贴医生,既非其责,也难以持久,而且面临‘商业贿赂’的质疑。在政府没有真正承担起保障公立医院医生收入的责任之前,‘惠民行动’在这个问题上是难以有所作为的。”重庆社会科学院应用心理学研究中心副主任朱艺对《中国经济周刊》说。
刘群表示,目前他们和院方设计了一套方案,按处方次数和按病种支付劳务费用。对医生提供一定数额的补贴,增加医生的劳务收入,以此来保证医生的积极性。
“我提供的补贴不属于‘商业贿赂’,进行商业贿赂的目的是让医生多开药提高医药费从中牟利,我提供补贴是对医疗服务收入机制进行转换的尝试,是为了降低医疗费用,你见过这样的商业贿赂吗?”刘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