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副县长一夜落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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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副县长缘何一夜落骂名
“我绝对没说过‘写承诺的事怎么能当真’!”山西绛县副县长陈力田在接受本报采访时,坚决否认曾口出此言。并称,写承诺也是因为“县长授意”。
2006年1月10日,陈力田向讨薪的农民工写下承诺——“三天之内解决,否则财政垫支”。一年多过去了,农民工仍没有拿到工钱。今年3月13日,《山西晚报》发表《副县长写的保证没兑现》披露此事,并写道:“陈力田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写承诺的事怎么能当真?”
该报道一出,陈力田成为“千夫所指”,网友指其做法和言论侮辱了党和政府的威信。
一个副县长怎么会说出“写承诺的事怎么能当真”这样的话?事情的来龙去脉究竟是怎样的?带着疑问,本报采访了“挨骂”的副县长和相关人等,发现事实的真相与此前的报道有较大出入。
本报获悉,《副县长写的保证没兑现》见报的第二天,部分农民工就拿到了被拖欠一年多的工资。这笔钱是由绛县政府垫付的。
今年3月13日,《山西晚报》刊发《副县长写的保证没兑现》的报道,最后有这样一句话:“陈力田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写承诺的事怎么能当真?”。报道刊发后,大量媒体对此文进行转载,或发表评论,基调都是对陈力田的指责。3月14日的《羊城晚报》发表《山西副县长欺骗讨薪农民》,3月19日《湛江晚报》发表《不能拿承诺来哄人》;网上的讨伐声更为激烈,“原来可以这样无耻” “县长竟能忽悠农民工”;央视论坛的一篇文章更是直截了当地指出“陈副县长的忽悠丢掉了良心出卖了官德。”还有一些网友,将此事上升到了官员选拔制度和政府诚信的高度:“副县长、法院院长、县委书记、县长停职检查,刻不容缓”,“这是对我们党和政府诚信的侮辱”等等。一夜间,山西绛县陈力田成了众矢之的。
我没说过“写承诺的事怎么能当真”
我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没有,我肯定没说过写承诺的事怎么能当真。”3月16日,陈力田接受本报采访时坚称,声音有些激动。
据陈力田回忆,今年3月8日中午近12点时,他正在自己的办公室与绛县检察院检察长商讨问题。
《山西晚报》驻运城记者站记者胡增春敲门而进,将录音机放到陈力田的办公桌上,亮出记者证。陈力田要求查看胡增春的介绍信。
几分钟后,胡增春拿来一封介绍信,陈力田认为这封介绍信并不合格。陈还是问胡:“你有什么事?”胡增春掏出一张纸,递到陈力田面前说:“这是不是您写的?”陈力田认出,这是2006年1月10日那天,他写给农民工的承诺“三天之内解决,否则财政垫支”的复印件,便说:“是啊,怎么了?”“那您打算怎么解决?”胡增春问,“按法律途径解决。”
陈力田说,当时与胡增春的交谈大约二十多分钟,整个过程绝对没有说过“写承诺的事怎么能当真”这样的话。
山西记者:副县长的言下之意
3月20日上午,本报终于电话联系到了《山西晚报》驻运城记者站记者胡增春。
本报向胡增春说明想向他了解采访绛县副县长陈力田的情况。胡增春当时说,他正忙,由跟他一道去采访的同事再听一遍当天的采访录音后,再接受采访。
半小时后,胡增春的同事告诉本报,当时采访陈力田时,他们是录了音的。但二十多分钟的录音里,陈力田确实没有说过“写承诺的事怎么能当真”这句话。
那么为什么文章中会出现这句话呢?胡增春后来解释说,他们的报道原文中,这句话没有使用直接引语。当时采访陈力田时,陈力田一再解释这事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据此,胡增春得出了这句“言下之意”——写承诺的事怎么能当真。
双引号谁加的
陈力田对胡增春的报道也提出了质疑。为什么胡在报道中提到他说的话时,没加双引号?
在百度中搜索,结果显示,涉及到这件事的报道中,“写承诺的事怎么能当真”这几个字通通都加了双引号。
3月14日《新京报》《副县长还薪诺言自称“岂能当真”》的报道,开头标明“据《山西晚报》报道”。其中,“写承诺的事怎么能当真”这句话加了双引号。《新京报》的这篇报道在网上被大量转载。网友对陈力田的指责也大都基于此,认为陈力田亲口说过这句话。
在《山西晚报》的网站上,3月13日胡增春所写的《副县长写的保证没兑现》的原文中,最后一段“写承诺的事怎么能当真”这几个字并没有加双引号。
转载的文章为何要给这句话加上双引号?《新京报》该版编辑称,当初,他在搜狐网站上看到了《山西晚报》的原稿和另外一家山西报纸的转载。当时时间太紧,主要参考了另外一家山西报纸的报道。这家报纸将“写承诺的事怎么能当真”加了双引号。这家报纸的名字,他说,实在想不起来了。
法院受理了,我的承诺就算兑现
我是按县长指示办的
“三天之内解决,否则财政垫支”是陈力田写给农民工的承诺,陈力田告诉本报:“县长都这么说了,我也就这么写了。”
2005年5月中旬,绛县鑫鹏镁业有限公司停产,共拖欠103名农民工两个月工资129943元。2006年1月,绛县劳动仲裁委员会作出仲裁:被申请人鑫鹏镁业有限公司支付工人工资及经济赔偿金共139592.5元。但鑫鹏镁业并未支付。农民工申请法院强制执行,法院没有立案。农民工便集体到运城市委上访,当时绛县政府派副县长赵永强去劝解。2006年1月10日,农民再次来到运城市委反映问题。
绛县县政府此次派去做劝解工作的便是陈力田。“当时省里正在开两会,信访局没人,县长就让我去了。”陈力田说。
当天下午四点左右,陈力田在绛县劳动局三名工作人员的陪同下,乘自己的专车赶往距离80多公里外的运城市。途中,陈力田接到了县长梁潞阳打来的电话。梁县长说实在不行,就先答复农民工用财政垫支吧,今后对鑫鹏镁业实施强制执行后再归还财政。
劝解过程中,双方僵持了一个多小时。眼看天渐渐暗下来,劝解工作没有进展。陈力田决定:一个星期之内解决问题,否则就用财政垫。还有农民工表示怀疑,陈力田随即将一周改为三天。农名工要求陈力田将这一承诺写下来。在场的运城市信访局工作人员认为“副县长写承诺像什么话”,陈力田还是在白纸上写下了“三天之内解决,否则财政垫支”,并署上了自己的名字。农民工拿到了写有副县长承诺的条子后,这才离去。
返回绛县的路上,他给县长打电话,汇报了劝解结果,县长表示回来后再说。
绛县县长为什么要这样处理此事?陈力田笑了笑:“这个就要去问他本人了。”记者试着拨通了县长梁潞阳的手机,但是数次都无人接听。记者又发短信致梁潞阳,表明了身份和采访意图,没有收到回复。
我的承诺履行了
《山西晚报》记者撰文披露:副县长写的保证没兑现。
陈力田告诉本报,在他们到运城去做劝解工作的同时,县长和其他几位副县长以及政法委书记、法院院长也正在开会讨论如何解决这件事情。
当天晚上八点左右,陈力田回到绛县。当他来到县长办公室时,会议已经散了,但县长还在。陈力田汇报完下午的劝解工作后,县长把大家讨论的意见告诉了陈力田:企业主违法,不能由政府“埋单”,应该走法律途径。原因主要有两点,第一,鑫鹏镁业有偿还能力。第二,不能开这个先例,如果这次政府埋单,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政府还管不管。对此,陈力田也当即表示赞同,
这样,县长便责成法院受理此案。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法院联系了农民工代表,组织他们准备好申请法院强制执行的相关材料。至于法院具体是哪天正式受理的,陈力田说他也记不清了。
陈力田认为,“我所说的‘解决’是指有人负责去办理,而不是指解决完毕,现在法院已经受理了,这不是履行承诺这是啥?有解决的渠道了,农民工有了盼头,就算‘解决’,所以当初我承诺已经履行了,只是整件事情并没有结束。”关于“三天”,他继续解释,只要事情按法律途径办理,农民工就不在意三天五天了。事实也证明,法院介入后,农民工也再没来找政府,直到2006年11月。
绛县法院受理案件后不久,2006年1月21日,“鑫鹏镁业”提出和解,条件是给同意撤诉的农民工先发200元工资,等当年3月份恢复生产后再发放剩余的工资,农民工同意撤诉,与鑫鹏镁业达成和解。但是当农民工撤诉后,鑫鹏镁业却未能按约定履行承诺。农民工于2006年6月30日,第二次向法院递交了强制执行申请书,法院拒绝受理。
农民工再次找到陈力田,抱怨法院不受理。陈力田给法院院长打电话协调。院长表示,能不能受理,还要再审查审查。农民工迟迟等不来法院的答复,又找到县人大,仍然是“没有结果”。
今年3月6日,农民工向《山西晚报》反映了此事。
我要起诉失实报道的记者
农民工拿到了迟来的工资
据了解,《副县长写的保证没兑现》这篇报道刊发的第二天,绛县县政府即决定先用财政垫付农民工工资,并在法院的财务室设立了临时的工作点,由法院的财务会计、劳动仲裁委员会和县政府办公室的人共同负责工资的发放。法院财务室的高会计告诉记者,此次财政共出资80124.99元,目前共发放了近7万元,大部分农民工都已经领到了从四百到两千元不等的工资,但是还有少数农民工去外地打工了,无法与他们取得联系。
欠薪老板不知去向
县政府如此快地采取财政垫支的措施,是不是与媒体报道有关?绛县政府办公室主任毕冠军说:“有这方面的因素,我们掌握情况后,就想赶快把事情处理了,不想再让影响扩大。”陈力田也承认,实事求是的讲,如果不是受到舆论的影响,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解决。
农民工的工资已经基本落实,但是财政只是垫付,必须通过强制执行将鑫鹏的欠款追回。据毕冠军主任讲,真正欠薪的鑫鹏镁业老板不知去向。
针对此案,中华全国总工会的专家说,此事如果当地法院一开始便发挥主角作用,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农民工上访、再上访、找媒体等连锁反应了。2006年1月,在鑫鹏镁业拒不履行生效仲裁结果的情况下,农民工有权利申请法院强制执行。不知出于何种理由,法院当时却拒绝受理。
为了弄明白其中的缘由,记者试图联系到绛县法院院长。然而院长的手机三天来一直处于时而“正在通话中”,时而“无人接听”的状态。
上级没有追究我的责任
“我肯定要起诉他,他怎么能这样写呢?网站上那些对我不利的东西,都是因为那篇报道引起的,所以我要追究他的责任。”陈力田所指的“他”,便是《副县长写的保证没兑现》的作者胡增春。
陈力田第一次看到这篇报道是在2007年3月13日晚上,当时一名同事将《山西晚报》递到陈力田面前,陈力田看后很气愤,当即就想给胡增春打电话问个究竟。但转念一想,算了。
网上舆论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压力,但是陈力田告诉本报,在县政府内部,自己没有遭到任何的压力和埋怨,上级没有来追究责任。相反,同事们给予了很多支持和理解。
事出后,绛县劳动局原书记王京生曾打来电话:“这上面的话不是你说的吧?”绛县政府办公室主任毕冠军也对陈力田表示理解。
“胡增春的报道完全失实,他写这篇文章的意思就是指责我承诺没有兑现,认为我的承诺本身就是一句谎话。”陈力田说,近几天他就会把起诉书写好,并要将起诉书刊登在《运城日报》等媒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