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琪图/姜晓明
她曾自杀未遂,在绝笔中她写道:“为什么这个世界对我如此不公?我老老实实地做人,却要被人当动物一样围观,被人家骂,这样的生活我不想再承受了”
梦琪说,在她的记忆里,七年前手术台上的那一刻,竟是二十多年生命中最为平静的时刻。
氧气面罩扣到了脸上,医生对他说,别紧张,现在你开始深呼吸。他闭上了眼睛,想到即将和这副陪伴自己20年的男性身体永远告别,一幕幕如同放电影一般闪过,“有点像人死前的感觉”。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被困在一副男性躯体里的一对龙凤胎,妹妹即将诞生,哥哥就要走了。无影灯散射出淡黄色的光笼罩在他的脸上,朦朦胧胧中,他隐约听到医生说了一句,“心跳有点快”。那是他作为一个男孩的最后一丝意识。
再次醒来时,一位女护士捧着一束花站在他面前,笑盈盈地对她说:“好了,现在你终于和我们一样了。”
这天是6月30日,是“他”20岁的生日,也是“她”的生日。
“假姑娘”
他一直相信,上帝错把一个女人的灵魂放进了一个男人的躯壳里。
他是家里惟一的男孩子,姐姐比他大6岁,一家人都指着他这根独苗传宗接代。而他小时候却最喜欢穿姐姐的花裙,把姐姐的小口红往自己的嘴唇上抹。母亲倒觉得他打扮成女孩子很好看,只有父亲为这件事情狠狠掴了他一耳光:男孩子就应该有男孩子样,怎么能穿女人的衣服?
周围邻居也觉得这个男孩看着像个小姑娘,走路俏俏的,老爱和女孩一起玩跳皮筋。男孩们则笑话他是“假姑娘”,还有人暗暗叫他“二尾子”。他不懂什么意思,但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词。
更为现实的问题则是上厕所,这个看似无比简单的问题,却逼着他每天要在“男”和“女”之间做艰难的抉择。“那时候上学我从来不喝水,因为喝水就要上厕所,要去男厕所我可不干,可是当时我又不能去上女厕所,我只能忍着。每天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冲向厕所,母亲一直不明白,问为什么老要憋到回家呢。”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是个怪胎,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和其他男孩子不一样,有好几次,他鼓足了勇气想要问母亲,话到嘴边却张不开。“觉得一团气压在胸口,放不下,就那种感觉。”
16岁的时候,他考取了北京一所知名的艺术院校学习声乐。暂时逃离了压抑的生活环境,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
在学校时,他在书上看到一个词叫做“易性癖”。书上说,易性癖是指从心理上否定自己的性别,认为自己的性别与外生殖器的性别相反,而要求变换生理的性别特征,俗称“变性”,属于性别身份识别障碍。此种行为男女都可见,以男性较多,男女比例约为3∶1。
书上还提出了一些建议去排解和治疗这种疾病。他看都没看就扔到了一边。
“重生”
来到北京的第4年,他决定结束这段“身心分离”的痛苦生活,为自己打造一副女人的躯体。
手术前,他回了趟东北的家。把隐瞒了整整二十年的秘密第一次向母亲坦白,“我说,妈妈,我想成为一个女孩,想做变性手术。”
他的母亲一辈子在机关工作,一直以儿子为荣,平日里也觉得儿子有些瘦弱,还经常叮嘱他,有时间多锻炼锻炼。她万万不曾想到,儿子竟然说出这样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
“我妈当时愣住了,那种感觉就是不相信我自己在说什么,惊呆了,就是惊呆在那儿了。后来过了一会儿,眼泪就下来了,就觉得接受不了。”
临走时,母亲带着他去了趟公园,跟他一起照了很多相,男孩的照片,“我知道我妈的意思,她可能想留着她的儿子,留住那个瞬间吧。”
他说他最喜欢看的一部电影是科幻片《铁甲再生人》,一个高度智能的机器人矢志不渝地想要成为真正的人,不断将身体的金属部件换成肉体,结果发现离真正的人还差一步之遥,就是无法像人一样自然死亡。为了实现夙愿,他最后选择了自尽,换去一瞬间成为真正的人的幸福。
他说这部电影自己看了几十遍,“反反复复地看,每次都可以看到泪流满面”。
他说自己宁愿哪怕只做一天女人,也不愿意这样做一辈子男人;甚至哪怕是死在手术台上,死在从男人向女人蜕变的过程中,也很幸福了。
“我心里想,妈妈,不论我是男孩女孩,将来都会孝顺你的,你为什么不同意呢?现在,我才知道母亲那时候有多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