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安所遗址在拆迁声中残存
作为日军侵华期间罪恶的慰安妇制度的实物见证,许多慰安所遗址却面临着被拆迁的命运
国际先驱导报特约撰稿沪生发自上海尽管原因各异、过程曲折,上海最早、最完整的两处日军慰安所遗址还是被保留下来。前者是位于虹口区的“大一沙龙”,后者位于浦东钱仓路350号。
“浦东那个是因为它是民国时期特色建筑被保留。”上海师范大学中国慰安妇研究中心主任苏智良教授告诉《国际先驱导报》,目前,上海已发现超过160个慰安所。最新发现主要集中在虹口区四川北路沿线,这里是日本海军陆战队的聚集之地。
上海是日军实行“慰安妇”制度的发源地。“1931年底,日本驻上海海军当局已将虹口一带的‘大一沙龙’、‘小松亭’、‘三好馆’、‘永乐馆’4个日本侨民经营的场所,指定为海军特别慰安所。”苏智良说,这正是“慰安所”名称的第一次出现,也是世界上第一批慰安所。
“大一沙龙”:危房耸立
下了高速的轻轨,穿过繁华的四川北路,虹口区东宝兴路125弄就在眼前。和周围林立的商厦比,这几幢房屋矮小、寂寞。上世纪30年代,它们有另一个称呼:大一沙龙。
如今,房屋内外和过去似乎有些“脱节”:1号门口附近2个日式花瓶,被放上居民种的盆栽;地面上当年的彩色花纹,亦大半褪色。走进屋,白天要打开灯;踏上木质楼梯,“吱吱”声传来。
记得旧事者,存世已不多。“隔壁一个老头,住这里几十年。去年刚走了。”1号屋里一个阿婆说。她是1983年搬进来的,“住下后,才晓得这里曾是慰安所。”这些年来,随着楼里人家增多,他们都按自己的需要重新装修房子。原来相连的3幢房屋被隔了起来。眼下,1号楼住着20多户人家,3幢楼住户近100家。
关于此地拆留,争议多年。曾有学者、政治家参观旧址后,建议在这里建立一所日本慰安妇制度罪行陈列馆。后来,这里因接近轨道交通建设区域,又传出拆迁消息。
“几年前,我们给上海市文物保护管理委员会送去建议书和历史材料,说明保护这个地方的重要性。”令苏智良感到欣慰的是,他的奔走没有白费,“今年回复说,暂时不拆了。”
“留下是好。但能否改善一下我们的居住条件?”3号楼的居民衣长征说。他是残疾人,住的屋子大小仅6平米。现在,他每天扶着一架1米多高的楼梯,“爬”上“爬”下。
的确,这个已经有七十多年历史的老房子,很有可能成为危房。“到时候,不拆也不行。”苏智良说:“不拆不等于就是保护。这里需要给予很好的整修,我希望最终把它建成一个慰安所博物馆。”
“海乃家”:黑暗狭小
虹口区公平路是条小路。公交车经过时,路有点嘈杂。找到这条路425弄12号前,得穿过一个一个公厕。天气晴朗,还能看到头上“万国旗”飘飘。这是很有上海特色的叫法,形容居民的衣服挂满竹竿。
“这里和对面原本有墙隔开。”12号居民老徐说。实际上,真正隔开对面房子的是一段历史。这是一个民营慰安所,号称海军在沪最大的慰安所——“海乃家”。当时,他的主人是一个日本退役海军士兵,叫坂下熊藏。
他的儿子坂下元司在《海乃家慰安所的证言》中记载了不堪回首的一段历史:日军用刺刀赶走房主,办起了“海乃家”,最盛时有45名“慰安妇”。1944年,他去上海与父亲团聚,“在我睡房里,安全套在榻榻米上堆成小山。一位军妓瘦黄的腿肿得高高的,比普通女孩粗一倍。她躺在床上,被子只遮住肚子,约10天后便死了。遗体暂放海军那儿。大车拉来伙食,又拉走尸体。”
今天的“海乃家”仍是地道的上海新式石库门房子。前面有天井,两层楼,房间有高高的屋顶,还有晒台。跟着老徐走,感受到时间的力量。地面有些潮湿,走廊狭小昏暗,到处摆满杂物。杂物上是一层层灰。
走上木楼梯,老徐提醒,要小心,别摔了,“这里住着十几户人,每户有自己的灯。平时不开。”因为黑,短短两层楼木楼,走了老长时间……
中国的“奥斯威辛纪念馆”急需建立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慰安所遗址都像“大一沙龙”、“海乃家”这么幸运。“上海的慰安所绝大多数都被拆了,但具体数字不祥。”苏智良说。
在中国其他城市,许多慰安所遗址也面临着被拆迁的命运。2003年,南京最大的慰安所遗址——利济巷慰安所遭遇拆迁风波,2005年广州的五大慰安所遗址是否列入文物保护也引发争议。作为日军侵华期间,罪恶的慰安妇制度的实物见证,慰安所遗址的保护已经刻不容缓。
“遗址的意义不仅在今天,更可能在未来。难道今天把慰安所都拆了,过了100年,再建一个假的吗?”苏智良说:“奥斯威辛集中营纪念馆早已是世界著名的文化遗产,美国犹太人创建的‘大屠杀纪念馆’也已成为华盛顿的新景观,而中国却没有一个这样的地方。”
苏智良也表示,并不是所有的都要留存。“抗战过去60多年了,许多被拆掉也很正常。但应该选择保护一些像‘大一沙龙’这样有标志性意义的。其他的记录下来,照片拍下来,有可能的话树一个纪念的牌子。”
韩日“慰安妇”研究领先中国
由于记载不详以及活人证逐渐消失,半个多世纪过后,要想再现“慰安妇”历史的原貌并不容易
国际先驱导报特约撰稿许哲、蓝建中记者刘俊发自上海、东京、北京苏智良是国内介入“慰安妇”研究最早的学者。而事实上,在1991年之前,他连“慰安妇”这个词都没有听说过。
“1991年之前,中国教科书中的二战史、抗日战争史都没有这个提法。”苏智良说:“这里头有很多原因。本身战后的审判没有把‘慰安妇’作为性奴隶制度来审判,另外日本政府和军队毁掉很多文件,受害国的女性受害者又难于启齿。”
让苏智良得知有这段历史的时间是在那年8月,韩国慰安妇金学顺站出来,讲出了自己的身份并向日本政府抗议,举世震惊。
中国首家“慰安妇”资料馆7月开馆
1992年3月的一天,在一个国际会议上,一个日本教授问在日本做访问的苏智良,日军的第一家慰安所是不是设在上海?“我当时就被问住了。我一直是研究上海史的,居然答不出来,这让我很震撼,也引起了我的注意。”苏智良向《国际先驱导报》回忆说。
寻找那些当年的“慰安妇”遗址,是苏智良1993年回国后第一个想做的事,从那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我找到了数以千计的中国慰安所原址,拥有几百万份资料,40多盘受害者口述的磁带。”苏智良说。
“最初的时候并不清楚真相会怎么样。后来去看看这些老人,她们曾经经历过怎样的伤害,如今又过着如此贫困潦倒的生活。这些都深深地触动着我。”苏智良说。
如今,15年过去了,他研究的结晶即将在一个固定的场所进行展出,这就是7月初将在上海成立的中国第一家“慰安妇”资料馆。“原定在2005年就开办这样一个资料馆,但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如愿。原来想设立在东宝兴路125弄,考虑到搬迁需要很多资金,只能作罢。”
资料馆将设立在上海师范大学一处200多平米的建筑内。“这里主要介绍一些‘慰安妇’的曲折故事,有她们的遗物、照片、公证书等。比如雷桂英老人去年交给我慰安所当年用过的消毒药品和其他器具。还有2000以来,捐款的个人和机构等等。”当然也有国外的资料。“有一些历史照片从日本那边翻拍过来,还有日本出版的300本专门研究慰安妇的著作文献。”苏智良说。
开幕的时候,苏智良打算邀请两三位受害者及其家属到上海来。“因为财力有限只能请这么多。”此外,“任何人都可以免费来参观,但不是全天开放。可能会在8月15日、9月18日这些特殊的日子开放,9月1日开学期间也会集中开放。”
“希望引起国人的关注,除了让大家来共同关注这些幸存者外。也让国人意识到尽管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但是这些还没有真正成为历史。”苏智良说。
韩日资料馆提供历史见证
而早在2年前,类似的资料馆就已经在日本东京成立了。这个名叫“女性战争与和平资料馆”位于东京都新宿区西早稻田的日本基督教会馆。
进入资料馆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140多名前“慰安妇”的照片,令人感觉到一股凝重的气氛。在照片中,那张著名的拍摄于中国云南拉孟的4名朝鲜“慰安妇”与一名美军士兵合影的照片非常引人注目,而照片中即将临盆的“慰安妇”,就是现在住在朝鲜的朴永心。
资料馆的建筑面积并不大,据馆长西野瑠美子介绍,只有113平方米,但是在略显狭窄的馆内,收集了女性国际战犯法庭的审议内容、9国的受害者与加害士兵的证言、从日本教科书中消失的“慰安妇”记述等等。
“早在上世纪60年代就有韩国学者和日本记者做过开拓的研究。”苏智良介绍说:“他们的资料也比较充足,有很多有良心的日本人介入这个事情的调查,出了很多这方面的书,几年前我就统计过超过200多本。”
上世纪90年代中期,韩国政府也开始介入,支持成立研究所,对“慰安妇”问题进行系统的调查。从2005年开始,韩国政府和民间团体对韩国的受害者进行援助。
一个人的战斗
中国无法与韩国相比的方面还有很多。比如韩国“慰安妇”资料馆旁边还建有一个“慰安妇”之家,专门照顾“慰安妇”老人的生活。苏智良还曾萌生过建中国的“慰安妇”之家的想法。“在中国,有的‘慰安妇’尚未解决温饱问题。我想建所老人公寓,房子都看好了,可一想到程序、管理、经营,我就感到吃力。”
苏智良的工作就像是一个人的战斗。
苏智良说,对于给“慰安妇”带来的永久伤痛,日本方面却至今无动于衷。“尽管对日诉讼没有什么进展,但我们抱定决心,要再现一段历史,尽可能的复原,尽可能地接近历史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