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一早就为年夜饭做准备,虽然今年家里人少了,但饭还是要吃,小静波缠着奶奶希望吃炸酥肉。记者 叶伟报
过年了,小静波和隔壁的小朋友与记者混熟了,也常摆出怪表情要拍照,如今她已经开朗了不少。记者 叶伟报
除夕,小静波和大伯以及堂哥一起到东河口拜祭亲人。记者 叶伟报
“保佑我们来年平安!”
“爷爷,爸爸,妈妈,还有二伯,请保佑我们全家来年平安!”1月25日,大年三十正午12时许,何静波和大伯何清芝、堂哥何祥海走进青川县东河口地震遗址公园内的一片乱石嶙峋的废墟谷地,这里曾伫立着何静波的家,一幢新建的两层小洋楼。地震时,她的二伯、爷爷、怀有9个月身孕的妈妈和回乡不久的爸爸正在屋子里,顷刻间地动山摇,天坠巨石,山河移位,倾家荡产。洒上一杯酒、点燃数根香、放起一串炮……小静波为深埋在这里的亲人默默祈祷着。这已是静波第四次到东河口祭奠亡亲,也是她今年除夕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天未亮奶奶起床炸酥肉
去年除夕,何静波全家14口人聚集在大伯何清芝位于东河口的两层小洋楼里,围成两大桌热热闹闹地吃团圆饭。为了准备一顿丰盛的年夜饭,静波的奶奶从过小年那天起,就忙着置办起大年三十的年货。从杀猪、剁肉、裹面、拌鸡蛋糊糊,准备酥肉就花了三天三夜,炸了整整5个锅,才准备好14口人的分量。而今年,家里只剩下5口人,需要祭奠的比吃团圆饭的人多。奶奶没什么心思置办年货,连门框上的春联也都是镇政府悄悄贴上的,“面上看着红彤彤、热热闹闹,内心里凉飕飕的。人没了一大半,谁高兴得起来呢?”奶奶说着,老泪纵横。看着隔壁左右都生炉灶、炸酥肉、煮蹄膀,静波也吵闹着要吃,奶奶就到集市上买了些猪肉和鸡蛋,开始和面剁肉了。年三十清晨6时,山区还笼罩在一片深蓝色的雾气下,奶奶穿衣起身,抬出一个小炉,点燃柴火。锅里的油烧热了,奶奶用手挤丸子,丢进油锅里,不一会儿就变得金黄酥脆,鲜味通过油烟飘到屋子里。酥肉起锅,“真还有了一点年味。”
大伯洗头刮胡子买纸钱
酥肉的香味诱醒了大伯。大伯看看时间,刚过8点,他穿了件较新的棕色短大衣,朝河对岸走去。不到10点,大伯就回来了。“大伯,你去街上洗头啦?”刚起床的小静波,睡眼惺忪,但看到精神十足的大伯时,兴奋地跳起来,睡意全无。
大伯到街上的帐篷理发店花5元钱洗了个头,还打上了发胶和摩丝定型,刮了脸,把胡子和眉毛都理了。不过,大伯过河上街最重要的事情,是去买烧纸。大伯买了8捆烧纸,找出毛笔和墨汁,在每一捆烧纸上写字。“年终封钱,孝女何静波具备冥币肆拾封奉上。新故严父、慈母双魂收用。”大伯一笔一划地写着静波给父母的烧纸,静波安静地蹲在地上,看着大伯写字,若有所思。
“去年年三十,我和爱人被雪灾困在了广东,在东莞的模具厂里过的年。要是知道家里会出这么大事,我们走也要走回来,跟家人团圆。”大伯点起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他懊悔今年只能和亲父胞弟过阴阳两重天的除夕。
静波重返东河口祭父母
写上字的烧纸准备好了,大伯和儿子一起把一捆捆烧纸装进一个麻袋里,8捆烧纸塞了整整一麻袋。
“时间到了!”中午11时30分,大伯知会儿子和静波准备出发,“回东河口上坟。”在等车的间隙,大伯走进一家副食店,又买了8支香烛、两挂两万响的鞭炮和一瓶丰谷酒。然后,带着儿子、何静波以及静波的两个小伙伴,坐上了前往东河口的农用车。
遭遇大地震之后,东河口的大半江山都被巨石砸碎,平原突起成为40多米高的山坡,10多米宽的河床在震后缩成了一条不足1米的小溪,但湍急的水流仍留有大河奔腾的影子。而数千东河口村民、农田、楼房则被埋在了突起的巨石陡壁里,或是30米深的沙石泥土中。
正在修建的东河口地震遗址公园内的路标上,标注的却全是震东河口以前的地名。“就是那棵插了国旗的大树,我们48个同学和何老师趴在树底下,两天两夜没吃没喝,最后被救援人员找到救出来。”静波向记者指着一棵没有一片树叶的孤树说,但她只是在路边指着,没有去到大树跟前,也许她是不想记起那惨烈一幕。
跟随大伯和静波,记者翻过一座陡峭的山岗,来到一片叫“东河口大桥”的沙石地。“那块长出一簇油菜花的位置,底下埋着的就是何静波的家。”大伯快步走过去,似乎想快点给亲人们奉上纸钱和好酒。记者和静波则跟在后面一路小跑,不慎掉进了一潭松软的黑泥窝里,使出全身气力才把脚拔出来。裤子上的黑泥已经蔓到膝盖位置,黑泥窝里留下深深的数双脚印。原来,这潭黑泥是空心的,地下很可能裂开了一道大口子,一旦掉进去就像陷入沼泽,很难脱身。
看见一身黑泥的静波,大伯本想给孩子“过年”(小孩子过年时因说错话、做错事而挨打),但一想到这孩子没了父母怪可怜的,便放下了举起的手。
祭拜正式开始了,“严肃一点!”静波警告正在一旁打闹的小伙伴。“爷爷、爸爸、妈妈还有二伯,请保佑我们全家来年平安!”静波小声地祈祷着。
她和大伯一起先给爷爷烧钱。静波父母常年在广东东莞打工,静波的衣食住行都是爷爷打理。地震发生时,静波趴在大树下,自己家的楼房在眼前消失,被洪水般的滚滚石流砸平、掩埋。她知道爷爷此时一定在屋里,要么跟刚到家的父母聊家常,要么就在睡午觉。无论怎样,爷爷是难逃此劫,“爷爷,我的爷爷没了!”小静波呼喊的第一个亲人,不是生育她的爸爸妈妈,而是养育她的爷爷。
“给爷爷多倒两杯酒!”小静波边对记者说,边往捎给爷爷的烧纸堆上撒酒,接着又撒了些烧肉和花生,这些都是爷爷生前最爱的下酒菜。
接着,她又给二伯烧钱,洒了些茶叶梗。最后,静波才给自己的爸妈上香,烧纸钱。她安静地蹲在爸妈的“坟前”,不时洒点酒、撒几根烟,又撒了一些茶叶梗、花生和烧肉。事实上,父母陪在身边的时间,每年不过是春节时的半个月,所以静波对爸妈的喜好了解甚少,也不知该烧些什么给爸妈。
烧纸燃尽,大伯点燃了两挂鞭炮,炮声很响,整个山谷里响起回音。环绕望去,来祭拜亡亲的人越来越多,烧纸堆漫山遍野,“东河口大桥”底更多,走三步便能看到一个。
放完炮,大伯倚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抽着烟,连声叹气。小静波看着烧纸燃尽,转身说:“我感觉到,他们来拿钱了!爸爸的灵魂从天上飞下来拿到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