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昌平区沙河镇南一村村民近年来一直在“大兴土木”。由于毗邻北京科技职业学院、北京科技经营管理学院、北京高等秘书学院等民办高校,每年都会有不少毕业生因就业无门或不断失业而在这里租住房屋,当地房屋租赁市场不断升温。
前不久,半月谈记者来到南一村。进村的道路原本不算宽阔,加之马路两旁簇拥着“摩的”和小商小贩,显得更加拥挤。两侧的围墙、电线杆上除密密麻麻的“办证”广告外,最多的就是出租房屋的纸条。
“学生房产业”崛起
“你好,还有房出租吗?”记者随意拨打了一个房屋出租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有儿化音的老太太的声音:“有哇。你哪儿的?住平房还是楼房?”记者以刚毕业大学生想要租房为名,询问不同标准的出租房价格。
这位老太太介绍说:平房每月200元,楼房每月400元,面积基本是12平方米左右;需要上网的话,每月再交60元宽带费;水电、冬季取暖费另交。
“阿姨,租您房子的主要都是什么人呀?不会很杂吧?”记者问。
“小伙子,你放心吧,都是些毕业的大学生”,老太太说,“你要租的话得赶紧,就剩两间平房了。”
打完电话,记者继续往里走,一派闹市景象在眼前展开。超市、餐厅、邮局、网吧、美容美发厅,一应俱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很容易就能找寻到学生模样的人。
拐进一条岔路后,记者在尘土飞扬的路上看到,各类打着“平价房”、“学生房”、“学生公寓”字样的院落比比皆是,而这些出租房的旁边还有不少工地,从其建筑式样和布局来看,基本都属于为出租而修建的。
身揣5元钱求职
记者随手推开了一栋两层楼房的大门。一条悠长的走廊,两边各分布着6间房屋。在一间开着门的房屋里,三个小伙子正在聊天。记者主动和他们打招呼,并亮明了身份。在这间不足10平方米的房子里,一张床、一张摆着锅碗瓢盆的桌子,锅里是吃剩下的稀粥。
操着东北口音的张欣告诉记者,他2005年高中毕业时没考好,懵懵懂懂地进了北京科技职业学院学习计算机专业,去年6月毕业。他从去年年初开始找工作,至今一直没有结果。“我们主要是通过报纸和首都人才网找工作,但接到通知去面试后发现大多是销售、保险、房屋中介一类的岗位,而且没有保险,临时工比较多。”
“去年10月份的一天,我接到面试通知,身上就只剩下5元钱,坐公交车花了1元,倒地铁花了2元。去的路上我就在想,无论是啥样的工作,多苦多累,我都干。结果用人单位先问我是什么学校的,一听我的学校,二话没说就把我打发走了。”说到这里,张欣眼睛泛红。
身高两米、一身运动装打扮的束文然告诉记者,他来自江苏盐城,2004年来到北京一所民办高校上学,学的是英语专业。2008年6月毕业至今,零散地干了几份销售工作,公司都没有三险,待遇基本是每月1000元加提成,除去生活费所剩无几。最近他工作的公司由于效益不好裁员,现在他又失业了。据他介绍,住在这房子里的,几乎都是像他们一样处于失业状态的民办高校大学生,约有五六十人,附近的出租房也基本如此。
束文然说,现在找工作乱收费的很多,比如一些用人单位班还没上,就先得交几百元不等的服装费。“骗局也很多。有一次,我看到一条招聘信息,联系后坐了两个小时车到了约定地点,结果对方没问任何问题,就告诉我通过了,让我回去取行李跟他走,也不告诉我干什么,说能赚钱。我当时很怕,感觉他们像搞传销的,就赶紧逃了。”
“学了4年还不如花钱买个假毕业证”
记者随后又来到一个院落。在一间昏暗的平房里,来自吉林通化的孟宇告诉记者,他2007年从一所民办高校毕业,学的是计算机专业,至今没有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
他说:“学校招生时说保证能就业,当时学费是5900元/年,住宿费是2500元/年,一学年各项开销加在一起约2万元。当年赶上民办高校扩招,我们学校那年就招了两万多人,第二年招了3万多,学费也涨到8000元/年。北京有这么多民办高校,今年应该是扩招后民办高校毕业学生最集中的一年。”
孟宇说,现在回想起来,还不如当初去学门手艺。招生时我们啥也不懂,觉得北京的学校一定很好,所以放弃了复读的打算。“谁不想往大城市走啊,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父母希望我能出人头地。”
“去年实在找不到工作,我联系了一家民办学校。他们派我到内蒙古自治区锡林浩特市招生。我6个高中挨个去招,花了半年时间,只招到1个学生。现在人都懂了,不像我们那时候比较容易受骗。当然我也不是去骗他们,我告诉他们这是民办高校,上学后最好再去参加自考。”孟宇说。
束文然对选择民办高校也深感后悔:“4年时间什么也学不成,只能做个销售工作。从大一到大四,上课基本上自己看,口语也不怎么说,逃课也不管。从大二开始分校考班和自考班,校考只要人去考试就能过,自考就很少有人通过了,我们英语专业的150多人最后自考就通过了2人。”
张欣说:“读4年书,花了家里10万多元。可最后拿到的文凭是一个只被学校认可的学历,社会上没人认可,就像一张白纸,找工作时低人一等,早知这样,还不如花钱买个假毕业证。”
在不断失望和希望中前行
尽管处境艰难,但3名毕业生表示将继续坚持,希望能在北京找到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
刚从老家回京继续找工作的孟宇说,他这次从家里带了1000元钱,最多能保证在北京一个月的生活费。“这是父母种地辛苦赚来的钱,每每想到这里,我都感到生活压力很大,其实已经不求什么好工作了,只要有个岗位就行。”
“我们每天一般都等到9点以后吃上一口,这样中午就可以省一顿了。平时找工作回来一般就在屋子里坐着聊聊天,去网吧上网也得花钱呀”,张欣说,“这段时间天天找工作,天天被拒绝。可我们几个家都是农村的,回家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毕竟上了这么多年学,家里花了这么多钱,心理非常不平衡。如果有一点希望谁也不想再回去。”
当被问及是否接受过来自政府部门的就业辅导或其他帮扶时,3人均表示没有,而且好多政策与他们民办高校毕业生没有任何关系。对于目前的状态,他们表示,尽管环境不佳,但当地对流动人口的管理还比较严格,治安没有什么问题。
全国政协委员沈建国说,当前,政府通过建大学生见习基地、招聘大学生“村官”等多种形式帮扶大学毕业生就业,而民办高校的毕业生是这些帮扶政策未能覆盖的盲区。她建议有关部门首先要规范民办大学的招生,加强对民办大学日常教学的监督和管理;其次是关注民办大学毕业生的就业问题,不应该让这个领域成为政府工作的盲区。
内蒙古师范大学教授青格勒图建议,在千方百计解决国家统招大学应届毕业生就业的同时,也应对民办高校毕业生的就业情况进行关注,积极引导他们转变就业观念,缓解他们就业难的问题。此外,应进一步规范民办教育,着力提高他们的教学质量和水平,培养出经得住就业市场考验的具有专长的毕业生。(记者朱剑敏 夏宇 张丽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