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条令人哀泣的消息———就在两天前的那个子夜,年仅33岁的北川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冯翔,在曲山的住所自缢。
冯翔本是好样的。地震一年来,冯翔强忍丧子的悲痛,日夜战斗在抗震重建第一线,因为“表现出色”,得到“破格提拔”。然而8岁之子翰墨却“至今未找到遗体”,以及过于沉重的压力,终于使年富力壮的冯翔,没有能够走出灾难的阴影……
冯翔的这样离去,在北川,在震区,并非一人。就在“5·12”后的将近半年,也是在北川,也是在曲山,北川县农办主任董玉飞,同样以绳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董玉飞也是好样的,地震中身受数伤的他,忍着伤痛带领农业局职工救出了1200名受灾群众,然而13岁儿子的被长埋在废墟下,以及诸多亲人的罹难等等,使董玉飞终于成为北川县因地震而自弃的第一个干部……
从董玉飞到冯翔的离去,使我们的心灵再一次受到震撼,再一次警醒到抗震救灾的斗争并没有结束。灾区的房屋可以在短期内重建,但灾区的心理救助远没有完成,随着时间推移,心理阴影的笼罩还会越来越深重。按照抗大灾的规律,在灾难乍临之时,由于一时的惊恐以及最初与灾魔的抗争,人们可能还不会爆发出心理危机。但大灾过后半年至一年,当一切复归“平静”之后,人们才会真正地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体味永远丧失亲人的大悲痛,这个时候开始,心理创伤的爆发,可能才取代最初的惨烈,成为长期的痛楚。董玉飞和冯翔,在山崩地裂之时,都是日夜奋战在第一线,并没有退缩和放弃,然而就在事情渐渐平复下来之后,才以这样的方式离去,就是一个例证。我们要充分认识大灾后心理危机形成与爆发的规律,以切实的而不是表面的、长期的而不是短时的努力,来关心和帮助灾区渡过最艰难的心理难关。
冯翔的离世,还有一条,是十分值得注意的。冯翔是个宣传干部,他在这一年中,忠于职守,非常敬业,接待了“无数领导和记者”。他要亲身带他们去看废墟、他要亲口告诉他们,“这里原来是什么单位,当时怎么倒塌,又是如何抢救的”……一次次的复述,“一次次地撕裂了他心灵的伤口”,其造成的“压力”,看来也是冯翔终于“扛不住”的一个要因。
这就使我们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再过20天,就是“5·12”汶川大地震的周年祭,我们的媒体和大众,正在摩拳擦掌准备纪念之,据说到灾区的记者,已经成百上千。这当然很有必要,如果搞得好、路子对,对亡灵是一种追思,对国人是一种警醒。但是从冯翔的离世,我们也要建议众多的“采访者”,不要再去“捕捉”在灾难中丧生的中小学生的父母们,让他们再来“口述”当时的惨状以及“这一年的心灵创痛”,也不要再去抓住一年前从废墟中逃出来的“亲历者”,让他们再次地复述“那惊魂的一刻”,总之,不要让活着的冯翔们,“一遍遍地”撕开正在初愈的伤口,再去舔一舔伤口上的鲜血。不要把悲痛的纪念当成“媒体的盛宴”,不要把“周年之祭”变成把受难的人们重又推回惨状的“煽情”之旅。我们讲“以人为本”,就是要讲一点人道主义,讲一点慈悲为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