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一周年。
一年,在时光隧道中,不过是白驹过隙,而在我们共和国的历史上,它却是如此绵长。生与死,伤痛和希望,酸楚和艰辛,太多的泪水、太多的呐喊,将这一年浸润得饱满而沉重,深情而沧桑。
这是以“汶川大地震”为新纪元的历史,从汶川天崩地裂的那一刻起,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注定要为之改变,千千万万民众的生命历程,注定要被烙上深深的印记。
回望这一年,来自那片身受重创的土地上的人们,用“感恩”表达他们这一年悲喜。我们,这些远离了那场浩劫的人们,又该用怎样的词语记述中国这悲怆而又波澜壮阔的一年?该如何面对那千百万从废墟上坚强挺立的民众?该如何品味正在断壁残垣上重新勾勒如诗画卷的那片土地?
这一年,我们和汶川一起成长,这片土地上顽强生长着的爱、勇气与坚强、宽容与善良,带领着我们重建精神家园。
是他们对生命朴素、深沉的爱,让我们懂得生命的意义。
灾难吞噬了8万多人的生命,数百万人失去家园,5300多个孩子的花样年华被骤然终止。在大自然面前,生命如此脆弱,但生命却从不曾渺小,无论是呀呀学语的孩童,还是步履蹒跚的老者,爱,会让每一个生命都在这世界上留有印记。
失去孩子的父亲说,孩子,在这个世界,你只是一个尘埃,但是对我来说,你是整个世界。
失去孩子的母亲说,我不想以我女儿的死来换取政府的救济,我只是愿意让人们记住我的孩子。
失去妻子的丈夫,白天在“地震遗址公园”祭拜台旁的小亭子里卖花,晚上则住在后面的帐篷里。每天,他都要给妻子送一束菊花,并把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
爱凝聚爱,生命叩问生命。并不是说需要灾难教会我们尊重生命的价值,需要用死亡的痛苦来确认生命的甜美,假如时光能够倒流,我们宁愿灾难不曾发生,我们宁愿平静甚至平庸地生活在没有哀伤记忆的日子里。但是,灾难是那样难以预料、猝不及防,在灾难中成长,是每一个经历了这样不可抗拒的自然灾害的族群必须的灵魂跋涉。
正是无数普通人对逝去的生命自然、深沉的爱,唤醒我们对生命的尊重意识。
尊重每一个生命个体,这是公民社会建立的最根本的基础。生命没有贵贱,无论社会精英还是边缘小人物。我们早已走过了君贵民轻的年代,但在类似生命赔偿等制度设计上,仍然有身份上的轻重衡量,倘若生命有贵贱,社会公平正义是否也会贴上价格标签?
所幸的是,我们有了新的起步。从设立哀悼日,到为平民降半旗;从网络公祭,到清明追思;从对生者的人道主义救援,到对遇难者人数锲而不舍地追踪和调查;从对公布遇难名单的诉求,到对灾难数据背后的社会追问,都是尊重平民生命意识的彻底觉醒。
是他们在痛苦和艰辛中的默默前行,让我们理解什么叫民族脊梁。
当灾难发生后的第一个春天来到这片大地的时候,春风一定会惊讶这个曾经满目创痍的土地所展现的勃勃生机。
春风吹拂过村庄,看得见尚是破碎的田野上热烈开放的花朵,田地里茁壮生长的庄稼;春风吹拂过城市,看得见崭新的校舍,平整的道路;春风吹拂过人们的面庞,看得见眼眸中渐渐滋长的爱情,心底里对新生活的期望。
5·12汶川大地震,从它颤动的一刹那,这片土地就将她重生的期望寄托在生于斯、长于斯的数千万伟大人民肩上。从废墟上挺立起来的人们,在苦痛的回忆和艰辛的现实中默默前行。饱受苦难的心,悲伤过、失望过、愤怒过、犹豫过,却从未因此沉沦。他们将哀伤的血泪咽下,将希望之火点燃,在坍塌的山脚下,在倾倒的街市旁,挥洒阳光般的建设热情。
有什么比这样的场景更能让人感动——
61岁的老人每隔3天,山上山下来回爬6个小时,为的是回村里给牲口喂口水,把日子过下去。
失去丈夫的无助和失去妻子的孤苦碰撞在一起,重组家庭的人们平静地接受着现实,“最细嫩的情感和最现实的需要”,“哪怕在石头缝里,也要长出一个个家庭”。
失去1000多名学生的北川中学没有休生养息,“为了不辜负社会期待”,默默地将“成为全国一流名校”的重担扛上伤痛未愈的双肩。
我们不该为过去一年里的这些点点滴滴而心怀感激吗?
有信心,土地就不会荒芜;有耕耘,总会有收获。在灾区重建的那些感人数据背后,除了国家力量、组织力量之外,更多的是这些点点滴滴的民间力量,他们是我们这个民族生生不息之源,是我们这个民族不屈的脊梁。
政府对民众力量的积极呼应,形成社会前行的巨大动力。60年前,我们依靠民众的双肩,抬起了新中国;30年间,我们仰仗民众双脚,蹚开了改革路;1年里,我们借力民众双手,推开大地震带给共和国这巨大灾难的阴影。普罗大众,他们是制度的设计者、新生活的创造者,正是顺应这样的力量,我们才走到今天,并将走得更远。
是这片土地的善良和宽容,催动我们在重建的道路上不断自省。
灾难是一面镜子,照见一个个家庭的悲欢离合,也照见一个国家的沧桑巨变。
从迅疾的抗震救灾到一对一全方位的援建;从官方慈善的全力以赴到草根NGO的总动员;从灾难前屹立不倒的党旗到全国各地汇聚而来的志愿者河流,多少难以忘怀的故事在这一年上演,多少沁人心脾的笑容定格在心头。这些动人的故事,每一件几乎都是这个时代的典型标记,都在现实绽放出灿烂的花朵。
但我们需要改变和能够改变的还有很多。
我们能不能为那些遇难者建一个纪念碑,刻下每一个死难者的名字,也留下他们闪亮的生命记忆;我们能不能给灾区更多的心理救援,给哀伤的生者以长期的心灵关怀;我们有没有勇气面对民间种种关于校舍质量安全的追问,面对灾难,有所担当。
过去的一年里,这片土地的人们满怀感激,“感恩”是他们在今天——大地震周年祭最寻常的词汇。他们用善良和宽容应对命运的不公,我们却不能因此就原谅自己,只有在重建的道路上不断自省,才能对得起灾区人们沉甸甸的“感恩”。
我们不能松懈,还因为这一年对未来的不断追问,校舍的“百年建筑品质”能否长久坚持,能否在960万平方公里上被广泛复制?唯才是举的干部选拔机制,能否靠体制而非领导批示来保证?灾区临时党支部精神的星星之火能否燎原,党员带头作用能否在寻常日子里闪耀动人光辉?
这么说不是不相信我们自己,如果不是来自体制的深层次的自我革新,那些因地震伤痛而催生的制度性的成果有可能被时间和积习侵蚀。
这一年志愿者的潮起潮落就是明证。据有关部门统计,“5·12地震”后,各省市到四川灾区服务的志愿者超过10万人,四川各地(包括灾区和非灾区)参与灾区服务的志愿者超过100万人。去年八九月之后,灾区志愿者开始大量退潮,目前服务于灾区的志愿者不足万人。这当中有志愿者缺乏时间等客观原因,缺乏资金和制度层面的支持是主因。
回望这一年,语言是多么的苍白,它无法表达我们灵魂深处的百感交集,无力承受这一年心头堆积的情感倾泻。就让我们再一次默念盘绕心头的千百次祈愿吧,愿我们的灾区早日恢复祥和、宁静,愿我们的国家穿越灾难,怀着爱,怀着直面困难和问题的勇气,执着理想,走向新的一年和美好未来……(郝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