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5月13日9:30,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播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于丹做客新华网,与网友一起守望我们的精神家园。
[于丹]昨天(12日)我在四川台看到一个特别感动的片子,就是“108罗汉娃”的故事。大地震刚发生的时候,有很多产妇,但是已经找不到什么住的地方,最后找来找去,附近有一个罗汉寺,只有那儿有一块空地。后来妇幼保健医院的大夫就去找他们的素全住持,僧人瞠目结舌。寺里是见不得血光的,而且寺里都是吃素的,女人生孩子,架起锅就要炖鸡炖鸭,要补的。后来素全大师说了一句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见死不救是最大的罪过。浩浩荡荡的产妇在这里做手术,最后是僧人们去帮忙。生了108个孩子。所以这108个孩子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罗汉娃”。
我看到一个画面,就是素全大师,手里抱着四五个娃,哈哈大笑。救人于危难,佛陀一直是这样教我们的。所以在这一年,佛的心在被苦难所改变,人的心在被苦难改变着,四川的心也被改变着。尽管这个代价有点太大了,但是我觉得大的代价是有大的回报的,如果能够用这个回报回来,那从去年5.12到今年5.12,我们能够完成一次涅磐。
中国人有一个词叫扶危济困。就是你看到人最危困的时候都会出手。但是在物质生活很稳定的时候,在秩序很安详的时候,人心里面可能就会出现很多其他的东西。我记得在去年5月19号的那一天,报纸上登过这样一个故事,北京一个地区法院里正在进行着一个官司,一个女业主买了一所房子,发现这个房子物业很差,一直漏水,供电不好,她就很生气,停止了还贷。开发商认为你已经住进来了,怎么能不还贷款了,双方就上了法院。
就在双方都申辩完还没有开始审理的时候,法官说马上就是2点28分,我们休息三分钟,全体起立默哀。那一刻我在北京,我听到北京的上空哀乐声响起来,北京这个时候变成了安静的城市。就三分钟,你觉得像一个世纪一样。三分钟过去,法官说我们继续审理案件。原告和被告都沉默着不说话,沉了很久很久那个女业主说我既然住了人家的房子,我回去继续交钱就是了。
开发商的人说,我们物业确实做的不好,回去我们改进。这官司就不打了,双方就和解了。这听起来很戏剧化,但是也让我们想,如果不是给你精神巨大冲击的这三分钟,大家是不是都会站在自己的角度争执不休呢?是不是我们一定要给自己争一个说法、争一点儿利益?我们这种纷争是不是还会继续呢?5.12我希望它不是中国人心目中的三分钟。大地震的时候,我听到好多报道说,街上偷盗的数量一下子下降了,大家都开始做好事了,可是仅仅是那几天吗?现在一年过去了,我们在修复重建,只有觉得人不容易的时候,只有大家互相体谅的时候,只有大家本着人心的善意的时候,我们才会少一些刻薄、刁难。
志愿者的行动最重要的不是行动,而是行动的理由是发自于心的志愿。就是一方面我们希望苦难过去,因为它永远的过去了,我们祝福中国无灾无难,每个人幸福一生,这是我们的企盼。但是另一方面,它又应该烙在心里,我们曾经被悲伤击垮到不知所措,当我们站起来的时候我们要有一种担待。去年的志愿者有一点特别好,就是他改写了一个概念,不让大家觉得慈善仅仅是大款和明星的事。
过去中国老百姓的议论里,甚至觉得慈善是有闲钱的人做的事,就是他挣了那么多钱,他几十亿,拿出几百万建个学校,这就是慈善,或者明星炒作,要建立公益形象。过去很多时候我们对慈善都有这样的看法,但是去年可以说所有的中国人都在用慈心决定着善心,慈善有时候变成一种行为元素,而不仅仅是捐钱。所以看到有那么多,就是住着30块钱的房子,能捐1万块钱,能自己打着工,把钱捐出来的草根阶层,这些人是什么?我觉得都是志愿者,而志愿者有时候会让你的生活更幸福、更美好。
我前几天在四川见到童话一样的故事。专业救灾队伍里面,有一个大家印象特别鲜明的背影,就是格子衬衫陈言,他穿着一件格子体恤,后来大家都看不出来,陈言因为是国际救援组织培训出来的人,他的专业救援经验非常丰富,他参加过很多国际救援。他一看到地震,自己就开车去了,他加入到最专业的救险队伍里,救援队的所有人都穿着制服,只有他穿着便装。现场人会说那个穿着格子衬衫的人三天三夜没睡觉,这些人都是他救出来的。
5个人是从陈岩手里挖出来的。陈岩真是一个功德无量的人,我在“五彩基金”见到他的时候,他跑过来拉着我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门口有一个穿着背心很秀气的孩子,这个人就是5月12号要成为我老婆的人。这个人叫彭露,她的表妹是在北川被陈岩挖出来的,挖出来的时候妹妹已经奄奄一息了。陈岩救了妹妹,安慰了姐姐,等到整个救援结束以后,他们俩开始恋爱。陈岩娶了一个北川姑娘。前几天他给我发信息说,丹姐,我邀请你参加我们的婚礼。但是昨天来不及了,要做很多事情。我看着彭露说,一场灾难,你是有亲人没了,但是你又多了亲人,你可以相信一辈子你嫁了一个多好的人。
这种故事如果出现在读者文摘上我们会觉得这是一个编的故事,但是这个我们都见过。志愿者去做事的时候都不是图报酬,没有人说希望你怎么来感恩,更没有说志愿者说我救出来的某个人最后以身相许嫁给我了,谁都不会这么想,但是这样的故事就发生了。
现在很多人都在讨论,这个时代,我们还信任不信任人心的善良。因为人心太复杂了,现代社会讲究规则,人与人之间淡漠了。我真心觉得,经过这一年,我们信任人心,信任爱,信任善良。这一年,世界上有金融危机,还有种种的风险,正因为有这些在,人与人之间的心彼此温暖,这是最好的御寒方式。当物质不被信任的时候,我们只有相信精神,因为你信任它就在。如果有更多的人像陈言那样做,我想他的生活会有童话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