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公交燃烧27人遇难追踪

　　6月7日晚上11点，成都市人民政府在天府广场附近的第一办公区召开第五次新闻发布会，排除了爆炸引发燃烧的可能性，同时宣布有人携带易燃物品上车，不排除过失或故意引发燃烧。从最开始的“自燃说”到今天的严谨结论，这场悲剧的真相在极短的时间内向越来越明朗的方向发展。

　　昨天，经成都市政府有关部门同意，成都公交集团公司总经理、成都公交集团北星巴士有限公司董事长李树光已辞职。

　　在此时刻，还原火灾发生时的细节显得尤为重要：从动物园站到火灾时公车即将到达的三环路川陕立交桥南，车上的100多人处于一个拥挤封闭的空间。汽油洒在了哪里？起火点又在哪儿？而寥寥无几的通风窗则决定了这些随机而站的乘客，谁能幸免于难，谁又抽中了死亡的塔罗牌。

　　在始发站

　　车上的座位就坐满了

　　6月5日早上7点十几分，陈传文说他和伙伴们在9路车天回镇终点站集合。陈传文、刘甜、周文科、曾詹吉从初中时代就是同学，到了成都铁路运输学校这个团队又加入了张宏伟，几个同学因为家住得近，每天结伴上下学。出事那天早上，张宏伟上车的时候，车上的一些座位已经有人坐了。不过他们有固定的目标座位——最后一排的四个位置。张宏伟说，最后一排可以通风，而且没有前面那么挤。跟随着四个男孩子上车的是女生刘甜，她坐在司机那一边的倒数第二排临着过道上。

　　终于开车了，男生们纷纷拿出自己的消遣“耍手机”或者“看小说”，张宏伟看了一本侦探小说，而陈传文读的是《坏蛋是怎样炼成的》。张宏伟回忆，在始发站，车上的座位就坐满了，有几个人站在过道上。

　　陶守良夫妇带着5岁的侄孙女从陆军总院上车，陶守良把侄孙女安置在最前方三个背靠窗户的座椅旁边的空隙处，他和妻子站在不远处的栏杆边。陶守良说，他们要从那里回老家给长辈祝贺80大寿。9路车继续向前开，到蜀陵路口的时候，新上来的乘客就不得不依靠前面人的传递来刷公交卡了，乘客范庞丹回忆，还有两个人因为带了大包没有挤上车。站在最前面的周万发对当时自己在车上的挪动印象特别深刻：“我本来站在司机背后的横栏杆旁边，后来上来一个孕妇，肚子大约有五六个月大了，当时车上太挤没法给她让座，我就跟她换了位置，她的肚子刚好对着司机背后那个空间，不会被挤着。”他后来就和这个孕妇背对背站着。

　　听见陈传文喊了一声“有液体洒了”

　　接着就闻到了汽油味道

　　早上8点刚过，9路车从川陕立交桥下坡，再走几百米就到了立交桥南站，对于坐在最后面的陈传文和他的同学们来说，今天可能要迟到了。8点半就要开始上课，却还有好几站。不过，他们并没有觉得很惊慌，“迟到一次两次也没什么”。四个男孩子回忆说，他们的座位从车门一侧依次是周文科、陈传文、曾詹吉和张宏伟。周文科、张宏伟两人各靠窗户、陈传文和曾詹吉则正对着过道。

　　张宏伟正沉浸在侦探推理中的时候，听见陈传文喊了一声“有液体洒了”，陈传文看到前面一个男子把一瓶液体打翻在车厢里，“看上去像是故意的”，随即他闻到了明显的汽油味。

　　隔了一两秒钟，反应最快的陈传文隔着周文科从右手边的窗户跳了下去，因为此时车还没有停下来，陈传文的胳膊受了伤。紧随着陈传文跳下去的是曾詹吉，靠着右侧窗户的周文科看见两个朋友都跳下去后才跟着跳了下去。而等张宏伟跳窗的时候，火已经烧到了他的手臂。张宏伟说，他当时什么都没想，看见同学们跳下去了，他也本能地跳了。张宏伟当时的慌乱可以从他选择的逃生路径看出来，他本来就靠着9路车右侧的窗户，可是舍近求远跟着伙伴们选择了离他3个座位距离的左窗。从闻到汽油味到跳出窗，张宏伟估计也就是五六秒的时间，先跳下来的同伴往9路车的反方向跑，他追了上去，男孩子们才发现刘甜没有跟上。陈传文说，他跳窗的时候扫了一眼左前方的刘甜，“刘甜试着站了一下，可能因为人多，没能站起来”。

　　一个火团在车厢后部开花了

　　就像试验氢弹一样

　　站在车前部的陶守良说他听见了喊声，转头往后看的时候，就见一个火团在车厢后部开花了：“就像试验氢弹一样，上面是白色和灰色的烟，下面还有火。”陶守良说，当时，呛人的浓烟很快从车后部蔓延到了车前部，车厢里变得黑洞洞，人与人即使面对面紧挨着都看不到对方。

　　同样站在车前部的范庞丹说她则被慌乱的人群裹挟着，从车的一侧挤到了前面的挡风玻璃处，“那时候已经有人从外面救援了，挡风玻璃被砸得像蜘蛛网”。但她又被挤到了车的另一侧。更多的人则是本能地涌向了前门，可是很遗憾，前门怎么砸都打不开，里面的人只能用力拍。

　　陶守良回忆，只过了几分钟，他在黑暗里突然看到了亮光，循着光，原来车厢左侧的窗玻璃被砸开了。他看见车窗外有人，抱起5岁的侄孙女就递了过去，接着把身后的老伴儿往窗户外面使劲儿一推：“我当时都不管她死活了，觉得推下去

　　总比在里面烧死、呛死好。”随后，他自己也跳了出去。

　　在这次灾难中逃生成功

　　受伤不重的乘客多来自前门附近

　　以为自己“死定了”的范庞丹说她也找到了生命通道，她是从窗户跳了出来，可是具体哪个位置、怎么个过程她自己说不清了。倒是跟她住在一间病房的病友印象深刻些：“小范拉开了车厢右侧的小窗户跳了出去，我在她旁边跟着她跳。”这个位置是车上为数不多能开窗的地方，本来坐在窗户前面的吴小莉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上就扑了无数人”，她的腿现在还青着。

　　周万发后来从砸开的前门逃生，唯一的外伤就是碎玻璃划破的手臂。他耿耿于怀的是那个与他换了位置的孕妇的安危，住在医院里还是问前来探病的人们，“有没有一个孕妇被救出来。”

　　在这次灾难中逃生成功、受伤不重的乘客多来自前门附近，而像陈方礼这样住在重症病房，至今无法说话的乘客则来自车厢中部，很多遇难者位于车厢的中部和后部。

　　乘客们都回忆说，火是从后面向前烧的，坐在最后一排的四个男孩子的所见所闻就成了探究这场火灾起因的最有力说辞。坐在最左侧的张宏伟说，看见火从地板往上烧、从后往前烧，而不是扑着他们的面，烟则都从顶棚方向往前涌。而正对着车厢过道、第一个逃生的陈传文则说：“火是从刘甜那一片烧起来的。”

　　而车上有乘客回忆，导致火灾的易燃物最为可疑的外包装是，用“一个蓝色购物袋装着的方盒子”，或者说“从外面看里面的东西是方形的”。

　　曾建华是最早到达现场的救援者之一

　　拿灭火器就往出事地点跑

　　曾建华是四川长江出租车公司的驾驶员，昨天，成都市出租行业协会正式下文对他进行表彰。“他的举动为伤员打开了一条生命通道，值得全行业的驾驶员学习。”

　　曾建华对这场悲剧发生的突然有自己的叙述角度：“我在川陕立交下放下客人，调了一个头，再走100多米，这么一会儿工夫车就燃起来了，因为我往出城方向走的时候，并没有看见燃烧的车。”曾建华是最早到达现场的救援者之一，他把自己的车停在距离出事9路车30米远的地方，还来不及给车熄火和关上后备厢的盖子，拿起里面的灭火器就往出事地点跑。

　　“我跑过去才发现，自己的灭火器用不上，当时后面的火很大，看不见人，前面都是烟，能看见很多人挤在车门前用手拍车门。”曾建华说，当时公交车是封闭的，他的小灭火器也没有办法向里面喷。他当时能做的只能是把灭火器当工具，敲碎门玻璃，“我拿着灭火器往紧挨着车头的右门玻璃上敲了十来下，门被我打了一个洞，但是人还是出不来，就又把残留的玻璃敲下来”。

　　凭着这个打出来的洞，乘客周万发和几个门边的人才得救。为了能抓紧时间救更多的人，曾建华又去敲左侧的门玻璃，这次没那么幸运，怎么也敲不碎。这时，他看见车头有四五个人在敲挡风玻璃，他就跨了一步到前面加入了队伍。“我印象深刻的是，紧挨着我的人拿了一个直径两厘米的撬棍在砸，最右边的小伙子也拿了一个灭火器。我们敲碎挡风玻璃的时候，浓烟扑面而来呛得想流泪。”曾建华说，他没看见有人从挡风玻璃这边逃生，敲开后，他和最右边的小伙子冲着黑洞洞的车里喷了一阵干粉灭火。

　　“我实在忍不住了，坐在车上大哭了一场”

　　接替曾建华在车门一侧救援的是四川省运输成都公司第三六分公司技术维修科的副科长杜小林，杜小林上前拉人的时候，车的前部已经空了，过道里都是浓烟，只能看见一个妇女趴在地上的前半个身子。“当时火势太大了，我唯一遗憾的是没能救得了她。”杜小林说。

　　杜小林等到消防和救护车来了之后，就骑着摩托车上班去了，他并没有想到这是一个大灾难。直到看新闻的时候，“25人遇难、76人受伤”让他的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曾建华最后一眼看到的车上的乘客是趴在车后部右车窗上的两个人。“他们肯定是挣扎着想跳下来，可是没有力气了，我就看见他们的手晃了几下就不再动了。”他送了4个乘客去医院，不过他判断当时川陕路上会堵车，没有调头往出城方向的陆军总院，而是选择了进城方向最近的416医院。

　　曾建华说，路上，一个女乘客一边哭一边自言自语：“车上不知道要烧死多少人，我们是踩着人逃出来的。”把伤者送到医院后，曾建华的白色座椅套全都染上了鲜血。他说，他把车停在医院里想清理一下，可是，“我实在忍不住了，坐在车上大哭了一场”。据三联生活周刊、中国青年报、成都晚报

　　另据新华社：目前，18名危重伤员中，8名为特危重伤员，烧伤面积均在95%左右，生命体征极不平稳；另10名危重伤员病情暂时相对稳定。

　　8日凌晨，卫生部指派的5名烧伤科专家抵达成都军区总医院。目前，支援成都“6·5”事故伤员医疗救治工作的军地专家共计23人。

　　8日下午，已有9名伤员康复出院。截至6月8日16时，成都市“6·5”公交车燃烧事故收治伤员76人中，累计出院11人，死亡2人，仍住院治疗63人。

　　遇难女孩刘甜

　　致我最爱的甜

　　这是网友“雲鋰鏝荹”前天发在QQ空间里的一篇日记(节选)，她用深情的笔触回忆着在这次“6·5”事件中遇难的侄女刘甜。

　　再也没人需要我去开家长会！

　　再也没人需要我去解围！

　　再也没人在电话里无助地求我！

　　如果你平时听话一点，就可以住在学校，不用天天赶车回家，就可以躲去这场不该来临的劫难。

　　6月5日，你搭上了这辆死亡客车一去不回，结束了自己未满17岁的生命！为什么其他同学叫你坐头一班车的时候，你就是不愿意上车呢？为什么不和最后一排的男同学坐在一起呢？看着电视里的熊熊大火，烧得我的心好痛！我不能想象在无处躲藏的狭小空间里，你遭受着怎样的痛苦！我深爱的甜啊！你是怎样度过那1分钟的啊！

　　你可知道，在没有你的消息的十多个小时里，我们四处打听伤员名单，多么希望你是跑去耍了，多么希望你受了轻伤，多么希望你受了重伤，多么希望休克或重度昏迷者里面有你！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你的消息，我们做着一步一步的坏想法，你可看到妈妈痛苦憔悴的模样？你可看到爸爸矮小的身躯为了打听你的消息，在人群中不停穿梭？你这个娃娃真的太狠心了，最终让我们等来的是DNA鉴定结果里有你刘甜的名字！

　　世间对你太不公平，那么爱美的你，走到最后，给你一个这样残酷的离开方式。我很想去看看你，花一般的年龄，居然停留在这该死的6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