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
17日事发之后,18日一天等于是坐失良机,到了19日,当地政府在使用武力方面速度倒是挺快,一下子派来成千上万的警察,还有武警。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当地的群众明显已经渐渐朝着不可控的这种群体性的事件演变的时候,应不应当用警力?什么叫滥用警力?
白岩松:
比如说解决这个事情的时候其实是警力能够解决的吗?大家关注的是真相,警力会给人们的直接的感受是,聚集的人们的感受就是,或许武力是要遮掩一些真相,那就更加坚定了他们内心所拥有的这种怀疑,本身就是因怀疑和需要得到真相而聚集在这里头,警力的出现不就加剧了它吗?
而且在这样一个仿佛像安民告示一样,结果起到了相反的作用,其中有这样的一句话,当然,我觉得不仅是石首,过去的很长时间里头,这样的语言我们经常听到,请让我把它说下来,是“不明真相的群众在少数不法之徒,或者说少数别有用心的人”,好了,我们先说多数的人,不明真相的群众应该是多数是吗?既然他不明真相,让他明了真相,这个多数不就摘出来了吗?首先这个问题不就解决了吗?非常简单,你都知道他是不明真相,为什么就像写八股文一样,仅仅把它写出来,而不抓着这个事情的命根子上,最重要的解决方式,他就是要了解真相。好了,真相有什么可隐瞒的,告诉他真相,多数人已经解决出来了。
好了,我们说少数人,先说不法之徒这个用法,既然是不法之徒,为什么你没有对他行使法律方面的处置呢?那好了,那就说明是不是你还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你凭什么可以叫他不法之徒呢?我们现在都已经开始用犯罪嫌疑人或者等等这样的语言,好了,这个大家知道,这是一个荒唐的说法。我们再说别有用心,请问,法律上是否有别有用心这样的一个定罪,如果没有的话,是否可以因心定罪呢?你怎么能够猜测到他是别有用心呢?即使别有用心,如果没有触犯法律的相关条款的话?你又如何引言定罪呢?或者说因你的猜测而定罪呢?我也真的希望这样的语言在未来不要再出现了,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样的语言其实也违法。
主持人:
使用语言是一回事。
白岩松:
但是使用语言也不是一回事,它容易在已有的矛盾当中激化矛盾。
主持人:
你比如说这个方式,使用语言,怎么去使用这种语言的方式。你看在当地19日的时候,在当地政府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在现场播放了一段刚才说你这番话的一个声音。
白岩松:
高音大喇叭。
主持人:
据悉是当地的市长说的,这种情形会对当时的那种情绪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再有,第二封信,就是政府发的第二声,在6月20日,是用散发传单给当时参与的民众这种方式,你怎么看待大喇叭和散发传单这两种方式?
白岩松:
其实不管是大喇叭还是散发传单,针对的都是已经在现场的人群,其实在现场的人群代表的是整个可能在石首拥有这样人群的普泛生活在,他不是一个孤立的就在这个区域里头,他是由一个庞大的人群所构成的。其实传单和大喇叭都是只针对具象的人群,忽略了对整个石首所有人的一种关注,可能他们在家里,但是也在家里会对这样的事情有所关注。
其实我们一起来看这样的,这是一个24岁的厨师,今天证明他是自杀了,最后有了这样的结局。你看,他的遗书没有落款,然后上面是亲爱的爸爸妈妈,儿子在这里对你们说声不孝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好像有个阴影一直缠着我不放,可能这是我的命吧。你看,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最后出现了这样一种结局的时候,从父母的怀疑来说是有一定道理的。
另外,从过去这个宾馆发生过一个服务员的自杀事件。而且在过去积累情绪的角度来说,当地的治安也不是很好,吸毒的情况也比较严重,甚至曾经出现过公安局的一位领导,那么在撞死了别人之后,让另外的人代包,然后去承担责任,也被当地的人知道。所以这种潜在的矛盾和潜在的不信任已经存在。所以我觉得在不管是滥用警力还是大喇叭、传单等等,包括第一时间没有传递正确的信息,都属于在这个局部地区已经病了,可是在开药方的时候又开错了药,没有去针对最该提供的,就是药没抓准,而是从外围的角度,反而这个病情在加重,因此这是我们最该反思的地方,而且不是没有过去的经验和教训。
主持人:
您现在收看的是《新闻1+1》,今天我们在演播室里关注的是前不久发生在湖北石首的一次群体性事件,我们的节目稍候继续。
主持人:
我们看到的是湖北的一个青年的非正常死亡而导致的一起群体性的事件,但是事情就这么简单吗?它的后面又是什么呢?
(播放短片)
解说:
石首距今已经有1700多年的悠久历史,当6月17日的突发事件发生后,很多人才注意到这个城市。值得一提的是,有记者的走访过程中发现,当地吸毒现象比较严重。
来自当地政府2008年10月的一份政务信息显示,由于石首地处湘鄂边境,交通方便,流动人口多,近些年毒品形势日益严重,因毒品引发的刑事案件已经占到整个刑事案件的50%以上。
事实上,有记者在连日调查中听到,当地市民对出事地点,也就是永隆大酒店的经营状况议论纷纷,酒店附近的居民说,酒店生意一直很差,私下还做涉毒生意,这在当地也是传言已久的事情。
在永隆大酒店后墙的窄巷中,记者还见到了大量散落在地上的注射器,市民猜测,这些注射器是酒店出事后店方转移毒品时遗留下来的。
此外,据永隆大酒店对面一家健康门诊的主任介绍,每天到健康门诊服用“美沙酮”的就有100多人。据石首公安局禁毒大队曾经公布的一份资料显示,当地吸毒人数连年上升。目前,石首市受过处罚,登记在册的吸毒人员有八九百人,而实际吸毒人员预计在3000人左右。在登记在册的吸毒人员中,35岁以下者占到70%左右,而吸毒者人群也由最早的南下打工者当中的个别颓废者、无业闲散人员、个体户,向包括医生、演出人员、金融工作者、公务员在内的在职人员蔓延,这样的现状也成为许多石首市民的心痛。
记者采访时,在永隆大酒店背后的一条街上,一个商店老板说,经常在大白天就能看到许多吸毒人员,还有人说,他的朋友曾经在永隆大酒店的6楼拿过货。
今天媒体报道了荆州市委书记指示,彻查酒店背景,那么永隆大酒店里面到底发生过什么,我们也期待有关部门最终能够给出一个公正的结果。
主持人:
接下来我们连线中央党校研究室副主任周天勇教授,周主任您好。
周天勇(中央党校研究室副主任):
你好。
主持人:
发生在石首这件事情,关心这件事的人,如果只是跟这个小伙子有关系的人我们可以理解,但从事情的发展来看,迅速的就有跟这件事情毫不相关的人来围观,而且马上卷进来,您怎么看待这种现象?
周天勇:
我想这应当是一个群体事件,这个群体事件与可能民间的一些涉及到的征地、拆迁、污染、务工、欠薪,以及一些农民家庭的生活,比如说医疗、上学的生活困境等等,可能这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可能很多民众有一种情绪,我想这是一个。
所以像这种突发性的事件,这样一个社会的环境,所以当地政府很重要的工作就是要了解民情,很多工作要做在前面,这是一个。
另外就是有一些信息要公开、透明、及时地披露。
再一个就是要疏导,我觉得这是非常重要的。
主持人:
好,谢谢周教授。
岩松,刚才其实问周教授这个问题,为什么有些事情不是就事论事,而是借题发挥,是不是也是表现了当地群众长期积累下来的一些怨气?
白岩松:
其实在近几年的时候,不管是从上面还是到我们媒体记者,还是所有的民众,大家都在适应一个新的词,也是防范一种新的状况,这就是群体性事件,但是任何群体性事件之前,其实先都是一种酝酿了很久的群体性情绪,因此如果只等到群体性事件才发生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晚了。既然群体性事件之前都有一个慢慢酝酿起来,根据各个地方的状况不同,比如瓮安事件就有因为采矿等等所积累下来的一种群体性情绪已经慢慢积累,更何况现在处在一个社会的转型期,社会的矛盾、社会的情绪也是一个快速积累的过程,最后总结经验,往往它是以某一个案件作为一个诱发,最后把社会的情绪突然聚集到这一个点上,大家可能带着各自不同的情绪来,但是在这一个点上,集中反映了可能对司法不公正的一种怀疑,对地方政府不能秉公执法的一种不信任,但是我觉得越是怀疑,越是不信任,反过来越要用公开、透明、迅捷和按法来办事这样的一种策略来对应,没有任何其他的解决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