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点访谈》2010年9月2日完成台本

　　——就业率的数字游戏

　　演播室主持人 敬一丹：

　　您好观众朋友，欢迎您收看《焦点访谈》。

　　眼下我们很多人都能感受到就业形势的严峻，高校毕业生的就业率成为学生、家长、学校和社会共同关注的热点。现在有这样一些高校，虽然并不很知名，却拥有高的惊人的就业率，这也为学校带来了超高的吸引力。最近有观众向我们反映，湖北省孝感学院今年毕业生的就业率超过了95%，但是实际的就业率却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美，事实究竟如何，记者前往湖北孝感进行了采访。

　　同期：

　　孝感学院是2000年经教育部批准成立的湖北省属普通本科院校，本科毕业生一次性就业率一直位居全省高校前列，保持在90%以上。

　　解说：

　　这是湖北省孝感学院的宣传片片断，在湖北省名列前茅的高就业率一直是这座学校宣传的重点。在大学生就业难的今天，作为三线城市的二类本科院校，90%以上的高就业率格外引人注目。而据介绍，这所学校的音乐学院其就业率竟接近100%。

　　记者：

　　今年音乐系的毕业生就业情况怎么样？

　　姚娟 孝感学院音乐党总支书记：

　　我们今年的毕业生就业率达到了98%。

　　记者：

　　这个就是意味着98%的学生现在已经有工作了是吗？

　　姚娟：

　　对，是的。

　　解说：

　　事实真是这样吗？在孝感室某小区一套普通的民房里，记者结识了4位刚刚从孝感学院音乐学院毕业的大学生。他们分别了张伟、徐军华、张振坤、刘大为。这4人同为该音乐学院音乐学专业2006级的学生。四前年，张伟等4人同时入学，同在一个班学习，今年6月又同时毕业。他们说，从大四开始，他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四处寻找就业机会，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

　　张伟 孝感学院音乐学院毕业生：

　　去面试的，包括大公司、小公司，乱七八糟的，比如说个人的，投简历是投了很多的，有很多简历投出去就石沉大海了，没有消息了。

　　解说：

　　据了解张伟所在的班共有38人，如果仅按他们4人没有找到工作计算，其就业率就已经在90%以下，根本达不到98%，那么这98%的就业率是怎么统计出来的呢？

　　记者：

　　这个就业率是根据什么来统计的？

　　姚娟：

　　根据学生的就业协议和就业证明来进行统计。

　　解说：

　　在孝感学院招生就业处，记者看到了张伟等4人的就业证明，张伟这张填写的工作单位是孝感大地飞歌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徐军华、张振坤和刘大为三人填写的是孝感市明星演义公司。

　　记者：

　　那当时像你们都有工作吗？

　　刘大为 孝感学院音乐学院毕业生：

　　没有工作，大部分都没有工作，就是像十分之九都没有工作。

　　记者：

　　那怎么就交了就业证明呢？

　　刘大为：

　　学校的话，要求是每个人必须得交就业证明。

　　记者：

　　上交这个就业证明和就业协议，有没有一个规定或者时间的限期？

　　姚娟：

　　必须是在他离开学校，也就是毕业，离开学校之前，我们的一个大概的期限就是，一般的毕业生6月中旬离校，6月离校，大概6月1号以前。

　　解说：

　　看来到了规定期限就必须上交就业证明，交了就业证明即被视为就业。所以按照这种方法统计，张伟等人在毕业时就已经就业。而这些毕业生明明没有找到工作，为什么还要向校方提供一份与事实不符的证明呢？

　　张伟：

　　这是一个必须的，是我们毕业生必须要提供给学校的一个证明。如果你不提供这个证明，学校就会扣发你的毕业证，扣发你的学位证。就不能顺利地毕业。

　　刘大为：

　　如果说不交的话，可能就是说我先给你把毕业证给你拖着，然后把学位证给你拖着，你交了我就给你嘛。

　　解说：

　　记者通过调查得知，不仅仅在音乐学院，孝感学院的其它院系也存在同样的情况。

　　冯威 孝感学院物理与电子学院毕业生：

　　必须得交，好像限制了一个日期，是6月初，6月10号必须得交过来。把这个毕业生就业证明表必须交过来，如果不交过来的话，可能就毕业证和学位证拿不到了。

　　解说：

　　本来学生只要修满学分，没有违纪行为，就理应得到毕业证和学位证，孝感学院为什么要把就业证明与毕业证和学位证捆绑在一起呢？

　　记者：

　　听说音乐系有一个规定，就是学生在离校之前，必须要上交就业证明或者就业协议，如果不交的话，就拿不到毕业证和学位证，有这么回事吗？

　　姚娟：

　　他不是拿不到，只是暂时地给他保管一段时间。因为涉及到很多学生他就业了，但是由于他工作很忙，比如说在外地，他不能够及时将他的就业证明或者就业协议反馈给我们，如果不及时反馈过来的话，就影响影响我们学校包括我们音乐院的就业率，所以学生他没及时反馈，没有反馈过来就业证明的话，我们只是暂时给他保存，他把就业证明送过来了，我们就及时发给他。

　　解说：

　　就这样，一些学生违心地开据了就业证明，而校方得到了数字上的就业率。关于就业率的问题，记者采访了这所学校的一位领导。

　　记者：

　　孝感学院今年毕业的学生就业情况怎么样？

　　谭晓明 孝感学院副院长：

　　应该说今年我们也是毕业生的就业率是比较好的一年，今年应届本科生的毕业生就业率达到了95%以上。

　　记者：

　　就业率对学校意味着什么？

　　谭晓明：

　　就业率对学校意味着生存。因为如果你毕业的学生不能很好地实现就业，那么学生来读干什么呢？所以我觉得它是学校的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一个生存的问题。对学校来讲再就是一个社会声誉的问题，如果你毕业的学生到处都就不了业，谁来读呢？

　　记者：

　　学生交了就业证明，交了就业协议，就意味着这个学生已经就业了。

　　谭晓明：

　　我们是这样认为的。

　　解说：

　　学校相关部门的一位负责人介绍，为了实现高就业率，孝感学院还制定了多项奖惩措施，层层包干，落实到人。

　　涂国平 孝感学院招生就业处副处长：

　　每年跟院长会签一个协议书，那么这个责任书就是规定一定要完成93%。那么完成这个工作任务以后，每增加就业一个学校，我们给予一定的奖励，就是我们每天对各个院系的就业工作进行考核，也有一些惩罚的措施。对这个就业率比较低的，就是平时年度的评优，一些奖励方面有一些具体的措施。

　　解说：

　　就这样上级的要求，学校的名声，专业的前途和教师的奖励都转化成对于就业率数字的追逐。

　　记者：

　　像这样下面的院系的具体工作人员，就是负责的人，他会不会把这种压力转嫁给学生呢？

　　谭晓明：

　　这个客观地讲，不排除有少量的。我们也发现过，有少量的在下面定指标，这样做，但是我们及时予以了改正。

　　解说：

　　而这个几近完美的就业率，究竟含有了多少的水分呢？

　　记者：

　　你们班上总共多少人？

　　张伟：

　　38个人。

　　记者：

　　现在就业的有多少人？

　　张伟：

　　我知道的就业的很少吧，10%都不到吧，应该。

　　解说：

　　对于学生们来说，在没有找到工作的情况下，要提交出就业证明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为了搞到这一纸证明，他们绞尽脑汁。

　　刘大为：

　　我就业证明找外面的兼职的，找商业演出的公司，直接招人家老总，找朋友随便开了证明。因为对他们来说这个没有什么损失，只是帮你盖几个章而已。

　　张伟：

　　拿我来说，我就是跟我们几个人，我们有三四个人是盖着一个地方的章子的。

　　（电话采访）：

　　孝感学院毕业生：

　　哪怕是边上的服装店，只要他有章子，盖一个章子就OK了，边上杂货店盖个章都可以。

　　解说：

　　在孝感学院招生就业处记者翻看了几个院系的2010年毕业生就业协议和就业证明，发现有些就业证明看上去有明显的漏洞。这几张用人单位名称一栏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印章。记者打电话过去核实，对方说是私人电话。 这一张没有填写用人单位名称，没有联系电话，工作单位一栏也是空白。

　　还有一些学生的就业证明都是盖着同一个单位的章。记者随机抽取了三份，打电话给上面填写的用人单位，其中一个是学生自己家里的住宅电话。另一个单位的电话是空号，只有第三个是真实的。

　　记者要继续核实，却遭到了学校工作人员的阻拦。

　　工作人员：

　　真的假的再别拍了。

　　记者：

　　也不让拍了。

　　工作人员：

　　不是不让拍，这个工作就是说……

　　解说：

　　第二天，记者再次来到这里突然发现，前一天还存放着就业协议和就业证明的柜子，已经被人腾空了。

　　演播室主持人 敬一丹：

　　在这里对学生来说，就业证明意味着毕业证，对学校来说就业率意味着关乎生死的名声和业绩，这种种原因使得一些学校的毕业生就业率变成了任人摆布的数字游戏。虚高的就业率对于社会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他对制定就业政策提供了虚假信息，对未来学生的就业期待是一种误导，对主管部门考察学校的业绩也会产生误判，而对学生的价值观的负面影响更是难以估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