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路线图之扫黄

　　本报记者杜晓

　　“去‘天上人间’？我不认识。”2011年1月20日晚上九点整，面对《法制日报》记者提出的目的地，这位自称是“新手”的出租车司机一脸茫然。

　　说着，这位司机拿起车里的对讲机，向行业“前辈”请教了起来。

　　“客人要去什么‘天上人间’，在哪儿啊？”

　　“去那儿干什么？不是都被清理了，现在谁还去那儿啊。”对讲机那头的“老”司机说道。

　　正如“老”司机所言，当记者来到北京市朝阳区东三环“天上人间”的原址时，门口十分清冷。

　　“这次算是彻底‘扫’干净了。”北京一家

　　IT公司的销售人员对记者说，2010年年底，几个客户来北京，想找地方“安排”一下，但四处寻觅后发现过去常去的几个夜总会都关门了。

　　“不光北京找不着，开车到附近的燕郊、香河、大厂转悠到半夜，发现都关门了。”这名销售人员说。

　　从2010年开始，一场令无数民众拍手称快的“扫黄风暴”席卷全国，将其命名为“第一给力”行动，并取得了显著的成效。

　　北京打响扫黄第一枪

　　在北京市朝阳区大黄庄地区某条路边，过去有一排美容按摩场所，门口经常站着些浓妆艳抹的女子。

　　“她们都是干那个的，每次经过这里心里都怪怪的。”在附近上学的一名女大学生告诉《法制日报》记者，2010年下半年以来，这些场所纷纷关闭，过去常见的“站街女”也消失了。

　　“站街女”的消失，无疑是扫黄成果的某种体现，而2010年5月11日注定将成为新中国扫黄史上最值得纪念的一天。

　　这一天，北京警方兵分四路突查“天上人间”、名门夜宴、花都、凯富国际4家豪华夜总会，当场查获有偿陪侍人员557人。警方以“存在有偿陪侍，消防安全上也存在隐患”的理由，给予这4家夜总会停业整顿6个月的处罚。

　　查处行动一结束，警方就向媒体通报，并主动向媒体提供了大量现场图片。

　　“天上人间”———预示着此轮扫黄风暴力度空前。

　　“天天查小店有什么用，有本事把‘天上人间’给办了。”这是北京民间对于扫黄工作所树立的标准。

　　“我上学那会儿就知道‘天上人间’了，那还是上个世纪的事，这么多年一直照常营业，这次居然被查了，确实厉害。”北京一名公务员对记者说。

　　之后，北京警方几乎以月报的方式向外界透露着扫黄成果。

　　2010年5月18日，北京警方公布打击卖淫嫖娼专项行动“阶段性成果”，共打掉卖淫嫖娼团伙149个，查处了35家娱乐服务场所，并责令其停业。行动期间，取缔招嫖发廊256家，抓获涉嫌组织介绍、容留卖淫以及卖淫嫖娼违法人员1132人。

　　6月11日，北京警方“阶段战果”：共铲除卖淫嫖娼团伙213个，刑事拘留组织、容留、介绍卖淫人员138名，查处存在涉黄问题的娱乐服务场所39家。

　　7月9日，北京警方再次给这些娱乐场所套上“紧箍咒”：“此前查处的‘天上人间’等多家娱乐场所，一律不得通过变更法人、名称重新开业。停业整顿期满后，由市级部门检查合格后方可营业。”

　　据了解，自“4·11”打击黄赌毒专项行动开展以来，每月11日被北京警方定为打击黄赌毒专项行动日。

　　此后，北京警方在8月11日、9月11日以及10月11日，连续发动了名为“电网1号”、“电网2号”、“电网3号”的大规模整治行动。

　　据透露，在“电网2号”行动中，在前期严查之下，黄赌毒等违法行为出现新的隐蔽方式。对此，警方采取异地用警、暗访互查措施，1个月内查处涉黄涉赌团伙120个。

　　而“电网3号”则是重点打击以出租房、私人会所、足疗店、养生馆、写字楼、公寓、发廊等处所为掩护的黄、赌、毒等违法犯罪活动。此外，还重点打击整治涉黄违法犯罪活动的组织者、经营者和幕后操纵者。

　　此后，电网行动一直延续。2010年12月，北京警方发动了“电网5号”行动……

　　截至目前，北京市涉及卖淫嫖娼警情下降幅度达56%。

　　各地纷纷跟进成果斐然

　　在北京打响第一枪之后，各地开始纷纷跟进。就在北京“天上人间”被查后不久，“扫黄”风暴剑锋直指西南。

　　“过去我们这里的洗浴行业很发达，像文强开的洗浴中心，生意非常好，黄金时间还得排队，大厅里有时上百人等着，但现在这样的场所基本找不着了。”2011年年初，在当地采访时，重庆的一名出租车司机告诉《法制日报》记者。

　　2010年6月19日晚间，重庆警方对重庆希尔顿酒店及其旗下的钻石王朝俱乐部进行突查。次日，重庆警方通报称，希尔顿酒店因股东涉黑，介绍、容留妇女卖淫，违法经营和故意扰乱社会秩序，造成恶劣社会影响，责令其停业整顿。

　　据称，重庆警方在对希尔顿酒店的清查中，查获其经营管理者、酒店保安、行李员、前台登记员、酒店娱乐场所从业人员与社会闲杂人员组成庞大的介绍、容留妇女卖淫团伙，实行一条龙服务，从中牟取暴利。警方现场抓获犯罪嫌疑人102名。经初步审查，已刑事拘留22人。审查发现，该团伙还涉嫌毒品犯罪。

　　6月20日，重庆市公安局对外宣称：警方发现有少数政法干警参与希尔顿酒店涉黄涉黑事件，为该犯罪团伙充当“保护伞”。不久后，有消息人士证实，重庆市公安局渝中分局至少有两名重量级人物因此事被停职，一人为该局副局长，一人为某支队的支队长。

　　随后在东南方向的扫黄战役也打响了。

　　浙江台州，在当地人中间素有小香港之称，服务行业发达水平之高有口皆碑。

　　在台州街头，能看见许多大型的洗浴场所，但现在都已经基本关闭。许多当地人都认为，过去“盛况”难以重现。

　　“我们这里2010年下半年比较轰动的一件事就是，在一次扫黄行动中，某个嫖客在跳窗逃跑的过程中坠楼身亡。”一位当地人告诉《法制日报》记者。

　　根据当地公安机关有关负责人介绍，对于“黄赌”现象，台州各级公安机关严格执行“露头就打”的策略，开展集中整治和突击检查行动，严厉整治问题突出的区域、场所。

　　“整治效果怎么样，不光要看数据看成绩，更要看群众的反映情况，看群众的安全感和满意度是否提升。在第三方中介组织开展的问卷调查中，群众对公安机关的整治工作一致反映良好。”这名负责人笑着说，“有群众甚至调侃，关掉了这么多的‘红灯店’，做那种生意的全跑光了，弄得周边的点心店都没生意，出租房转让没人要。”

　　事实上，在北京“天上人间”被查之后，各地扫黄风暴纷纷刮起：

　　在南宁，6月22日400多民警齐出动，对三个城区的游戏机赌博窝点及涉黄场所进行突击查访。

　　在兰州，6月26日，近千名警力对669家娱乐场所进行了清查整治，抓获卖淫嫖娼人员8名，异性陪侍人员61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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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西安、昆明、成都、南昌、济南、武汉、贵阳、呼和浩特、哈尔滨、天津纷纷跟进，共有二十多个城市在2010年下半年持续扫荡色情场所，成果斐然。

　　临近2010岁末之时，扫黄风暴再掀高潮：

　　东莞，一个以制造业崛起的珠三角新兴都市，在坊间传说中，这也是一个充满暧昧色彩的娱乐天堂。东莞的暧昧服务，甚至发展出一套流程性极强的“莞式标准”，甚至有人贯之以“ISO”标准。在其背后，是一整条庞大而复杂的情色产业链，从短信制播、化妆品市场到酒店业、按摩服务业等。

　　从2010年11月至今，广东省东莞市警方进行了近年来最大规模针对涉黄、涉赌问题的全市统一清查行动。东莞市委书记刘志庚曾说：“扫黄工作要高调抓，决不能给外界以‘黄色地带’的印象。”

　　据了解，从2010年延续至今的全国“扫黄”风暴，可谓声势浩大、打击猛烈，每次行动都派出上百名荷枪实弹的警察，涉案场所多存在黄、毒、黑问题。

　　这轮强劲扫黄风暴也离不开中央有关部门的统一协调。在2010年7月27日晚，公安部派出10个督导组随警作战。当晚，抓获违法犯罪嫌疑人370人，其中涉嫌组织、介绍卖淫嫖娼人员30人，涉嫌卖淫嫖娼人员125人，淫秽表演人员9人。

　　截至2010年10月，全国涉黄案件同比下降18.4%。

　　对此，中南政法大学教授乔新生对《法制日报》记者说，此次“扫黄”行动说明，整肃社会秩序是社会的普遍共识，说明社会已经看到了“黄赌毒”与官商勾结所带来的社会危害，所以今年高调“扫黄”也从侧面说明，中央清除腐败决心很大。

　　风暴延伸至手机互联网

　　在2010年，扫荡色情场所的同时，互联网和手机“黄源”也被逐步清查。

　　继2009年伊始，中央7部门重拳出击联手整治网络低俗之风取得显著效果之后，中央外宣办、全国“扫黄打非”办、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新闻出版总署等9部门又定于2009年12月到2010年5月底，在全国范围内联合开展深入整治互联网和手机媒体淫秽色情及低俗信息专项行动。

　　“2009年年底开始的这轮网络扫黄，工作机制、工作力度、工作方法等都上了一个新台阶。”国务院新闻办网络局局长李伍峰近日公开表示，发动社会力量参与、聚集监管和打击合力、提供强力的司法保障、创新运用技术手段、激发行业自律、从“源头”打击等，既是这轮专项行动的特点，也是收获“力度大、效果好”成果的原因。

　　李伍峰进一步指出，截至2010年10月，各相关部门和单位共删除网上各类淫秽色情及低俗信息3.5亿条，封堵、关闭淫秽色情网站6万多个。

　　不过，值得警惕的是，根据中国科学院科技政策与管理科学研究所网络信息安全课题组近日出炉的移动互联网违法和不良信息监测报告显示，手机扫黄形势依旧不容乐观。

　　2009年12月之前，中科院网络信息安全课题组随机抽样监测了2000个手机网站，其中淫秽色情手机网站167个，占比8.3%，如今，这一比例上升至9.9%

　　此外，监测报告还显示，色情手机网站已经呈现出规模化、团伙化的特点。

　　全国“扫黄打非”办公室曾发布消息称，截至2010年7月中旬，有关部门共删除网上淫秽色情信息112万条；封堵、关闭淫秽色情网站1.9万个，其中手机网站1.55万个。

　　上述监测报告的参与者认为，部分运营商在利益驱动下，对手机扫黄行动阳奉阴违，是导致手机扫黄进展缓慢的重要原因。

　　“互联网和手机网站传播淫秽色情信息蔓延的态势已经得到了有效遏制，但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对于上述问题，全国“扫黄打非”办公室有关负责人表示，打击互联网和手机媒体传播淫秽色情信息这项工作只有起点没有终点，必须将其作为一项长期任务深入持久地抓好。

　　“扫黄风暴”走向常态化

　　长期以来，打击卖淫嫖娼犯罪的最大难点，就在于抓现行难、取证难。此番“扫黄风暴”，公安机关之所以能做到精确打击，离不开前期暗访侦查掌握的大量线索和证据。

　　据公安部治安管理局副局长徐沪介绍，2010年6月13日，全国公安机关“2010严打整治行动”启动。6月22日，全国治安系统组织开展以打击卖淫嫖娼、淫秽表演等淫秽色情违法犯罪活动为重点的打击黄赌毒专项行动。为了实现打得“稳、准、狠、深”，公安部从全国抽调专业侦查人员，组成27个暗访组，分两批对北京等4个直辖市、河北等20个省(区)的651家娱乐服务场所进行集中暗访检查。

　　暗访检查结果令人吃惊，虽然各地都在“扫黄”，但娱乐服务场所内卖淫嫖娼、淫秽表演等问题依然突出：在集中暗访的651家场所中，发现存在组织、容留、介绍卖淫、组织淫秽表演等违法犯罪问题的有381家，占暗访检查娱乐服务场所总数的58%，其中还有不少是2009年通报必须整改的娱乐场所。

　　此前公安部的暗访侦查还发现，之所以淫秽色情违法犯罪活动屡打不绝、且愈演愈烈，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在巨大利益诱惑下，有人在幕后专门操纵、组织妇女卖淫，并形成组织严密、分工明确的犯罪集团。同时，不少从事淫秽色情活动的妇女，属于被诱骗误入歧途，有的甚至处于暴力手段的强迫之下。

　　对此，公安部于7月20日、10月3日、10月30日，分别下发通知，反复要求各地突出打击重点———严打淫秽色情违法犯罪活动的组织者、经营者、获利者和幕后“保护伞”。

　　尽管此次扫黄力度之大打击之深前所未有，但人们对于扫黄真正的担心恰恰就在于“风暴”。

　　“现在打得严了，就关门，过阵子不打了，是不是又该重新开张了。”这位北京市民的担心具有极强的“代表性”。

　　“这次‘扫黄风暴’暴露出了一些问题，需要进一步反思。在有些地方，‘黄赌毒’现象已经公开化或者半公开化，这说明个别地方腐败问题已经比较严重，加强地方政府廉政建设刻不容缓。”乔新生说。

　　对于“扫黄”工作今后的发展方向，乔新生表示，中国的市场经济应该尽快翻过原始积累的这一页，不要把“黄赌毒”作为发展经济的一个必不可少的因素。

　　“个别地方之所以产生色情场所‘保护伞’，根本原因是民主建设有所缺失，应该加快地方民主发展。现在社会上出现的与‘黄色’有关的问题，已经严重伤害了地方政府的威信。决策者应该深刻意识到，单靠严打不足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要发动群众，让群众来监督。”乔新生说。

　　对此，公安部相关负责人表示，下一步，公安机关将继续组织开展常态化的暗访侦查，盯办重点案件，健全打击整治工作长效机制，研究完善通报查处制度、责任倒查制度等机制。

　　记者还了解到，在这次“扫黄风暴”中，各地也在探索“扫黄”的长效机制。如江苏省苏州市全面升级改造了娱乐服务场所管理系统，对娱乐服务场所从业人员进行实时实名管理，实现从登记、培训到变更、核查一条龙的过程管理，并构建了完备的娱乐场所从业人员数据库系统。

　　另据了解，2010年8月19日，北京警方也公布，千余家娱乐场所的8万余名从业人员，均已经办理了从业人员信息登记卡(IC卡)。警方明确要求，没有IC卡者不得在娱乐场所从业，雇用无卡者的娱乐场所，情节严重的将可能被停业整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