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公里的魔鬼航道
“天亮了,出发”,“中盛号”船长吴德凯一声令下,各船员马上各就各位。不时货船马达声响起,船长和大副转动螺旋盘打好前行的方向,轮机员开始检测货船部件运行正常与否,水手开始打扫甲板,不久厨房也飘来了饭香味。一天的航行生活便开始了。
大副李国介绍说,“天亮起航,12时吃午饭,五六时吃晚饭,天黑停船靠岸”是作息规律,但他们早已没有了清晰的时间概念,“只要在货主规定的时间前送达就行”。
资料显示,在十年前刚刚通航的时候,在这条航道上进行国际运输的船舶只有8艘,但是十年之后现在是115艘左右。
根据海事局的规定,一艘船一般要配有2名驾驶员(船长和大副),1名轮机长、1名轮机员,1名炊事员和1名水手,“这是关累港普通货船的标配”,李国介绍道。
李国口中的关累港,位于澜沧江下游勐腊县境内中缅31公里界河中方一侧,是中国航运出境前的最后一个码头,也是国外入境中国的第一个码头,距上游景洪港82公里,距离泰国清盛港 263公里。
澜沧江-湄公河流经中国、缅甸、老挝、泰国、柬埔寨、越南六国,是六国进行友好交往,促进经济、商贸旅游发展的“黄金水道”。2001年6月26日,中老缅泰四国在澜沧江-湄公河800多公里的航道上实现自由通航。
但这条黄金航道同时也是一条魔鬼航道。航道经过闻名于世的“金三角”——老挝、泰国和缅甸交界山区。
“金三角”曾经是世界最大的鸦片产地,用于制造海洛因等衍生毒品,经过多年打击逐渐萎缩。但如今,随着包括“摇头丸”在内的新型毒品的兴起,该区域再次成为毒品重灾区。而且由于该地区处于多国交界处,打击难度很大,因此贩毒活动相当猖狂,黑社会也非常猖獗。对于过往的船只,黑社会和贩毒集团经常会进行袭击。
为生活讨一碗江湖饭
停靠在关累港的船只跑的都是金三角地区,航行于景洪港至清盛港之间,五六十条船,有船员400~500人。吴德凯船长介绍说,船员主要来自云南、四川、贵州和重庆等地,年龄分布在各个层次,20~50岁不等,但相聚此都有一个共同的原因,就是讨生活。
轮机工小杨来自江西九江,15岁便出来打工,最初在关累码头做搬运工,做了1年后,又去了缅甸打了2年工,缅甸政局不稳定,于是他又回到了关累港口,觉得货运效益好,于是便做起了水手,没想到这一跑船就是16年,现在他已经是一个娴熟的轮机工了,“我上个月刚参加了轮机长的考试,再过两个月就可以拿到证书了”,小杨对此充满期待。
大副李国也刚刚参加了上个月的考试,考的是船长证,和小杨一样,他也怀揣着对航运业的希望而加入到这个大家庭。李国家住大理,以前开过货车,不过时值运输业不景气,认为“跑船的收入更可观”,他便转行跑船来了,如今已是第8个年头了。
据了解,外地前来关累港务工的人数占到所有船员的90%以上,当地人很少,“他们有橡胶,赚的钱不比跑船少”。
一年十个月在船上
从关累港出发至泰国清盛港河段,全程263多公里,去的时候花费15个小时左右,回来是逆行,要30多个小时,一个月可以来回2~3次,主要是因为“有很多时候是花费在等待货物上,等上7~10天是很平常的事”。
对于船员来说,船就是他们的家,住的房间有3~4平方米大小,放置了两张床和两个床头柜之后,所剩空间无几了,只够一个人走进去,“现在条件改善了,以前是上下铺4个人住,现在是2个人,有的是一人一间”,吴船长介绍说。吃饭也是大伙凑在一起,每个月每人花费在400元左右,“还算过得去”。生活条件的艰苦,他们能克服,枯燥无味的生活让他们很难受。船上有的娱乐就是看看电视,大伙一起打个牌,吹个牛,“久了也会腻”,小杨无奈道。
船到达港口,船员们较多时间也是待在船上,“我们在泰国清盛港能活动的范围有限”,而在关累港时,他们也很少外出,“没事不去景洪市区,那得花不少钱呢”。
船员习惯了24小时在船上随时待命,没有假期,一年10个月生活在船上的状态,然而正因为工作的这种特性,船员的婚姻也成为了老大难的问题,“我和小杨都30多岁了,还没结婚呢”,轮机工李林感慨道,“我们这条船上的都是单身,结过婚的也离了”。据他介绍,像他这样的大龄“剩男”占到全体船员的80%,“船员大部分是男性,结识的女孩子不多,再说女孩们也不愿意和船员过日子”,他解释说。
“跑船无聊得很,单身,这些还能克服,最难受的就是不停地想家”,船员们纷纷表示。船员一般只有到春节或枯水期才能回家与家人团聚,总共也就2个月的时间。
有家难回是一种苦,家人也很少来看望他们,“几年才来看一次,他们在家也有事,路费又贵”,小杨感慨道。
四成船员暂离“船帮”
据熟知情况的船员介绍,许多船员无法抑制对家的思念,近几年40%的水手,在做了2~3年后,纷纷回长江去跑船了,“回长江跑船离家近,工资也与这边相当,还安全”,李国解释道。
在金三角船员遇害事件发生以后,已经有40%以上的船员回家了,“做了十几年,一直把跑船当作职业,投入了很多成本,很舍不得,现在要从头再来也很难”,老许感慨。
老许口中的很难,体现在转行成本太高,转而去长江跑船,除了轮机工,大副和船长的级别证书不被认可,“每个河道的情况不同,航船经验价值不大”,李林解释道,“船长去那边一般先做大副,最快也得2年才能做船长”。他补充道,轮机工和水手的经验在长江是被认可的,所以他们变更工作地点相对容易。
对于船东和拥有货船股份的船员离开更是难上加难,“投资船的钱一部分还是借的,停运的船和废铁没什么区别”,李林就是“中盛号”的股东之一。现在船停运了,船员的工资还得照发,这让船东更艰难。做出离开的决定需要更大的勇气。
许多船员纷纷表示,“不打算跑船了,生命安全更重要”,他们很多人打算回家做做小生意或种种田。
曾经繁华的关累港现在冷清不少。或许,经历这场浩劫,这里将一直冷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