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贵池民工、南京江东村外来人口公寓2号楼楼长张中华最近电话响个不停——“多数是老乡打来的,问有没有空房出租。”其实,公寓127个房间,一直是附近3万民工争夺的热点。“21平方米大房子,月租150元,比租民房便宜100元。院里保安日夜值班,隔三岔五有人上门,检修水电故障。”张中华一家租了两间,一住三年,再不想挪窝,“租民房时,十来户挤在一块,每家住10平方米的小房子,墙板不隔音,成天提心吊胆,就怕弄出多大声音!”
张中华是幸运的。在江苏1200万外来民工中,能住公寓的毕竟不多。安居方能乐业。当前,全省正加快构建城市住房保障体系,一幢幢廉租房拔地而起,为许多低收入家庭圆了安居梦。然而,那些为江苏发展付出血汗的外来民工,是否也应分享住房保障制度的福祉?
回答这个问题,无需过多理性推演,只要看看民工的居住环境。中国城市规划学会会员、东南大学建筑学院吴晓副教授多年追踪民工聚居,发现除了住工棚,或由用工企业安排住所,大量民工落脚城中村。全国1.2亿进城民工中,半数住在5万个城中村。城中村啥样子?房子垒房子的“卧城”!在这里,生活被浓缩为“吃饭+睡觉”,各种设施奇缺,连厕所也不够。北京有的城中村,每个厕所一天接待2万人。南京有的城中村容纳3万人,曾经没一座公厕,民工只得就地“方便”。民工来得越多,城中村房子盖得越多,房东经济越火。南京河西城中村,曾有原住民盖出100多间“鸽子笼”,月进租金万元。城中村因民工潮而畸形繁荣,而创造需求的民工却享受不到“完整的服务”。住的人越多,生活质量滑坡越大。能赚钱的房子有人盖,不赚钱的设施及公共服务,比如修路、盖厕所、收垃圾,没人肯投资!除了城中村,一些城郊村也是民工聚居地。
民工扎堆城中村,绝非偶然,这是二元社会的必然结果。民工如此选择,有深厚的经济学和社会学背景:第一,量入为出。据调查,81%的民工年收入不足5000元,租不起城市小区住房,购房更不可能。拥有大量房源、交通方便,且房租低廉的城中村,无疑是理想去处。在南京红山村,找间小房子,月租150元,而租附近小区楼房,至少五百元;第二,能“抱成团”。重土安迁是乡土中国绵延数千年的文化情结。即便被城市化浪潮卷入城市,远离农田劳作,从事二三产业,民工依旧寻求血缘、地缘的精神联系。北京浙江村云集11万浙江人,南京河南村集中上万河南人。而在更多的城中村,不同区域民工群体混居,在地缘、血缘基础上叠加业缘维系——产业链整合。南京河南村就有条废品产业链,一帮河南老乡各有分工:前道收废品;中间办公司,加工废品;后道搞销售。民工在城中村“抱成团”,能在精神上相互慰藉,在生计上彼此依托,应对城市文化的排斥。
民工居住难,引起不少城市关注。外来民工突破400万人的苏州,正在推行“新苏州人计划”,为民工提供集中居住。昆山本地人口64万,而外来人口超过80万。对投资500万美元以上、用工上万人的大企业,政府支持自建职工宿舍,已有一半“新市民”住进工厂。市里要求开发区及乡镇兴建公寓,集中安置“新市民”。全市盖了75处、400多幢公寓楼,10万人入住。“永馨佳苑”公寓刚竣工,就有15家企业送来1.5万人。昆山计划再建30处公寓,解决20万人居住。这些公寓,有面向单身汉的宿舍,也有家庭住的小套间,租金低于民房,其设施齐全,堪比城市小区。在“永馨佳苑”,浴室、电影院、图书馆、网吧话吧、篮球场等应有尽有。在无锡、常州、南京,外来人口公寓建设渐入高潮。全省住进工厂宿舍、公寓的外来民工,接近20-30%。
构建城乡和谐,必须破除城市内部的二元结构。据预测,今后几年,我省城市化率年均递增近两个百分点,一年新增上百万市民,其中主要来自农民。省内外涌入江苏的民工潮仍将持续。我们要降低农民进城就业门槛,更要降低他们进城生活门槛。对那些有稳定工作、渴望融入城市的民工,城市应提供廉租房及子女就学、就医、社会保障等一体化公共服务。正如Peter·Hall所言,高速发展的城市“当务之急在帮助最贫困的公民融入主流社会”——最重要的钥匙是:“帮助他们把住房正规化”。我国香港及新加坡政府大量建设公共住宅、廉租房,满足低收入阶层需要,值得学习。
每八个新老江苏人中,就有一个是昨天的农民。对成长中的江苏城市,这是压力,更是沉甸甸的责任。民工为城市付出汗水,应该分享基本保障。当前,各地纷纷启动城中村改造,政府要调整住房供应政策,规划建设民工公寓,避免出现城中村改造好了、民工无处安身。只要用好市场机制,吸引社会资本,建设、运营民工公寓,就能大大缓解公共财政压力,在服务“新江苏人”中,创造城市经济新的增长点。(孙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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